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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阵压孤棺,白雾隐潮声,轻尘推开遮挡视野的棺盖,入目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云息宗弟子平日里用来切磋的试剑台不知何时被改成了封魔场地,一个由朱砂划成的阵法自轻尘躺着的石棺处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其上布满交错纵横的殷红细线,轻尘浸研符阵多年,纵然只能看清七尺内的景象,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对付渡劫魔修的封魔阵。
布阵的人似乎觉得轻尘是个能和魇一较高下的绝世魔头,用朱砂画了一个常用的还不够,还要用灵线再叠加三个自创的阵法,个个不同,生怕困入其中的人看出半分端倪。
轻尘看着石棺下的阵法,心中骤然升起几分不详之感。
看灵线的走向,这三个阵法绝不止限于试剑台,而是以试剑台为始,延伸到整个云息宗,由此可知,如今的云息宗早已无人居住!
轻尘不愿去想多大的变故才能令云息宗人烟散尽,自己又被当做邪崇封印在试剑台,他阖眸,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决,待心绪平复,轻尘试探地摸向棺沿,果不其然,甫一碰到边缘,前方就似被什么事物挡住一般,再不能行进分毫。
他收回手,又摸向头顶,这次没有任何阻碍,但不用轻尘起身确认,便知上方肯定也有界线,或许只能供他站起来走上一走。
阵法,不在于用什么画,而在于阵成之后是否能引动天地灵气,很显然,布阵的人阵法造谐极高,四阵叠加之下,被封印其中的轻尘根本不可能强行破阵。
强行破阵无果,轻尘只得坐回棺中,他望向前方仿若永无止境的白雾,一时呆愣无话。
轻尘明明只记得记忆的最后是他告别师尊后游荡至繁灵,然后被一只小妖缠上,他那时浑浑噩噩不知所去,也就没管这个没有威胁的意外,再然后暮色四合,就算如今不用睡眠,他还是找了块比较整洁的石头躺下,轻尘自认世间敌手寥寥,因此他也便倒头就睡,连结界都没布置。
再醒来时,就是这样的光景。
在他因伤沉眠五十年,醒来后与师尊大吵一架出走后的夜里,他便一睡不知几个春秋,并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崇!
从仙门魁首到祸世魔头,如此荒谬的落差令轻尘忍不住低笑出声,然笑着笑着,却有清泪淌下面颊,他抬手用袖子拭去泪水,心知不可就此坐以待毙,因此待眼泪拭尽,他便抬首环顾四周,在确认右侧尚有空余之后,轻尘蹲下身,向右侧索摸行去。
如今轻尘能去的地方只有这个石棺,石棺挺大,估计能躺下三个他,但也正因如此,轻尘不得不在棺中四处移动,以期其余地方能有意外之喜。
良久,寂寂白雾之中,隐隐似有海潮声传来,其声断续,听不分明,但却是轻尘最为熟悉的声音之一,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侧耳聆听着这第二次响起的海潮声。
在凡尘的仙门多建于沿海,做为第一仙门的云息宗自然也不例外,试剑台位于云息宗东边的海崖之上,离地百尺,四面开阔,远离人烟,是云息宗弟子于门内切磋时的最佳去处,观战者既能在旁边看看热闹,呐喊助威,又能极目远眺,所望之处,镜海长天,鸥鸟悠然。
此等热闹之景,以后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待浪声平息,轻尘叹息一声,向左侧挪去。
石棺用的是上等青石,抚之平滑,触手生凉,虽明知棺内不可能设有机关,但轻尘还是耐心地一处一处索摸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向前时,倏然间便看到目光尽处似是隐约有东西置于棺内。
轻尘心下一震,而后他凝神静气,悄然无声地向前挪去。
白雾渐渐向后移去,待雾气尽去,轻尘亦随之看清了那物的模样。
紫檀挑檐,白绢灯罩,上绘青山,灯脚悬以赭黄色长流苏,这是一盏供凡尘帝王用的六角宫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