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雨歇而风不止，凛凛如拨弦，卫渡忧心忡忡地拨弄着木制药匣中新采的草药，莹蓝色的小花在他指尖翻来滚去，须臾间便药效尽失。

感知到匣中草药的变化，卫渡动作骤停，他看着片片崩裂的莹蓝花朵，叹了口气，不再试着采摘，而是向前几步走到崖边，捧着匣子看向云息宗所在的方位。

临风宗建于百医北偏东的边界，向北是万妖之地繁灵，自繁灵再向西，则是云息宗所在的凝泽，卫渡站在悬崖旁，向下可看到崖下不息的江水，向北可看到繁灵那绵延不绝的葱茏高山，而望向西北，则只有满目云雾，寂静无言。

卫渡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药匣，到了引灵化神境界的修士本不畏寒暑，因此为了方便采药，他除了里衣便只穿了一袭窄袖交领青衫，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卫渡竟久违地感知到了好几年都未曾有的冷意。

“少宗主，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卫渡低声道，语中尽是哀求。

拂云阁做为临风宗的分支，却成了当今天下第一医阁，此举早已然招到临风宗宗主宁官舟的忌惮，若再失去少宗主的庇佑，拂云阁就真的离灭亡不远了！

卫渡虽然不知道宁黎的师尊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放弃原本的布局去寻那虚无缥缈的成神之法，但他知道宁黎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永远也不会反悔，卫渡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将这事报给风逍也只是为了摘除一旦宁黎回不来，他做为最后一个见到宁黎的人会被扣上蛊惑少宗主罪名的可能，亦是期望风逍能及时将宁黎劝回来，好让拂云阁上下继续处于宁黎的庇护之中，而得以在宁官舟的猜忌中存活下去。

卫渡不敢去认如今的天色是几时，他忐忑不安地望着那经年不变的白雾，仿若这样就能等到宁黎自雾中走来，等到宁官舟猜忌消散，等到拂云阁再也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等到云开雾散，终有所安。

可这些终究是妄想，悬崖在药园的最北边，也是临风宗和繁灵的边界之一，是以风逍斥退药园外的守卫时，卫渡并未察觉到异常，但这不妨碍他在风逍踏入这里时感知到他的到来。

秋风骤急，草木若折，卫渡乍一回身，便看到草药前面带怒火，步履匆忙的风逍，顾不上其余，他慌忙扔下手中之物，踏过遍地草药迎了上去。

“可是少宗主有了什么消息？”

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卫渡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向风逍的眸光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风逍看了他几眼，似乎真觉得卫渡只是一个被无意中卷进来的倒霉蛋，是以他虽然面色不善，但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语气生冷道：

“宗主下令，少主没回来之前，拂云阁中人一律不许走出宗门，而你”

风逍顿了一顿，似是觉得卫渡这过于懦弱的性格不堪大用，因此他临时改了措辞，道：“身为拂云阁下一任阁主，本应协助宗主管理拂云阁上下，但念在你只通药理，又生性怯懦，易听妄言，所以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在禁令未解除之前，你，拂云阁少阁主卫渡，就待在这药园之中照育草药，研习药理，没我的首肯，不得踏出药园一步。”

闻此，卫渡面上瞬间显出惊惧之色，在风逍说完后，他猛得上前几步，想要攥住风逍的衣袖阻止他离开，好从他口中得知拂云阁其余人如今的状况。

风逍是燕华宗的少宗主，燕华宗在百年前将近灭亡时被宁官舟所救，自此，燕华宗上下皆以宁官舟马首是瞻，风逍也不例外，与拂云阁不同，燕华宗深受宁官舟信任，风逍更是宁官舟的亲信之一，此时卫渡若想要知道外面的局势，求问风逍是最快最准确的方法。

风逍早料到卫渡会拦他，因此他倏然拔剑出鞘，蓝衣翻飞，剑尖直指卫渡咽喉：“卫渡，我如今忙得很，没空陪你闹，乖乖在这待着，兴许我忙完了，会大发慈悲回答你的问题呢。”

卫渡动作一顿，他不敢惹怒如今掌控一部分拂云阁中人性命的风逍，纵然风逍修为与他等同，因此他收回手，顺从地后退了几步，颤声道：“卫渡，遵宗主令。”

风逍这才收剑入鞘，拂袖而去。

待风逍彻底走远，卫渡才如梦初醒般，他倏然扶上一旁的石桌，借着支撑才没令自己倒下去，崖风依旧，他怔然立于这肃肃秋风之中，久久未有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