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范碱法反难秦使 帅水神返使前秦

内蒙古以北,贝加尔湖以南,有一个政权正在猥琐发育,并迅速壮大,这就是前秦。

公元三五五年苻健立苻生为太子,结果在其病重的时候,苻菁率兵作乱,不过随后被平定,同年六月,苻健去世。即位的苻生残暴不仁,公元三五七年,苻坚举兵杀死苻生自立。作为前秦历史上非常有作为的一位皇帝,苻坚任用汉人王猛,其改革吏治,加强中央集权,并且重视农桑和儒学,这些都为前秦的强盛打下了坚实基础。随后苻生五个弟弟作乱,但是被迅速平定。经过十多年的经营,前秦成为北方最有实力的政权。

前秦想称霸,又怕天水与燕国夹攻它,思来想去便派使者出使,欲结盟好。

忽报秦王使者至,天水恐容颜帅不足,便令水神坐主公之位,自己则捉刀卫于侧,后召入。

主使者皮肤白净,椭圆形的鹅蛋脸显得细嫩而又泛着淡淡的红晕,华服之下柔嫩的肩膀显得格外香气迷人。尽管女扮男装,天水一眼就看穿了主使者是个年轻女孩。副使者跪拜并介绍道:“主使者姓长孙,名艺珍,字孙仙。副使者姓曹,双名文则,字正刚。另一副使者姓穆,双名善才,字妙才。”

风间水月坐于堂上,使者拜毕,双方互礼。风间水月问道:“使者所来何为?”长孙艺珍便道:“欲两家交好,结秦晋之好。”

风间水月尚未答言,天水忍不住抢先道:“秦晋之好?哼,那你可算来错了地方,应该去东边啊,东边才是晋国,你们俩结个秦晋之好,可是正好,又何须来我们这边?”

长孙艺珍一时语塞,忙摇着小手:“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嘛。” 穆善才忙道:“是我们两家交好,互不侵犯,叫啥名称没关系嘛。”谋士范减,字碱法,观穆善才其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乃前秦名将穆斯塔法之子,现为前秦掌库主薄,此人博学能言,智识过人。

范减知道穆善才是个舌辩之士,有心难之。善才亦自恃其才,小觑天下之士。当下分宾主而坐,侍女奉上香茗。范减谓穆善才曰:“路途崎岖,远来劳苦。”善才曰:“奉主之命,虽赴汤蹈火弗敢辞也。”范减笑道:“名称善才,未知胸中曾有学识否?”善才正色道:“秦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学,何况于我?”范减又笑道:“且说公何所学?”善才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古今兴废,圣贤经传,无所不览。”范减大笑道:“公既出大言,请即以天为问。天有姓吗?”

善才道:“岂得无姓?”范减追问:“何姓?”善才答:“姓司马。”“为什么?”范减继续问。善才道:“天子姓司马,以故知之。”范减接着问:“既然你说天姓司马,那为何上一代天子姓刘,以此可以推得,天姓刘。人尚且不能改姓,天岂可随意改姓?”善才无言以对。

范减又提一问:“人如何出生?” 善才笑道:“这我岂能不知,父母相配,怀胎十月,呱呱坠地为人。”范减便追问道:“好,既然每个人都是这么出生的,那如此司空见惯之事,为何大家却讳莫如深,羞于启齿呢?”善才又无言以对,主使者长孙艺珍闻言,羞得双颊飞红。

范减继续问道:“请问先生,到底是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还是日始出时近,而日中时远也?”善才答道:“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范减抚掌大笑:“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穆善才不能决也,羞愧满面,俯身于地。范减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天水恐穆善才羞愧,故以善言解之:“席间问难,皆戏谈尔。足下深知安邦定国之道,何在唇齿之戏哉?”穆善才拜谢。笑谈后,水神设大宴款待之。酒至半酣,长孙艺珍嬉笑自若,颇有轻慢之意。

斛律舒秸殷勤劝酒,长孙艺珍居然拉上了天水拼酒,天水本不愿如此,耐不过被长孙艺珍拉着,三桶酒下肚,渐渐醉了。那长孙艺珍年方十八,是苻坚的亲生女儿。天水那米酒,经过蒸馏添上金桂,初入口时,甜香好吃,但易醉人。十八碗酒下肚,醉得瘫软如泥,人事不知。

天水见此,便令斛律舒秸扶回馆舍歇息。那孙仙到得房中,酒却涌上来,喉咙里看着地下便吐。众人闻不得那臭,一哄都走了。斛律舒秸一看,吐得衣衫尽湿,便想道这如何是好,不如替他换身衣服,好清爽睡觉。

刚解开衣襟,触手生柔,斛律舒秸惊道:“怎么是个女的?”仔细一瞧眉眼,确实是女子。慌得斛律舒秸忙一道烟跑去向天水汇报。

天水微微一笑,便令俩副使者去服侍孙仙。曹文则、穆善才知道内里,一听惊得面无人色,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据实以告。

天水便令流月服侍孙仙。流月把长孙艺珍脱得赤条条的,用热水擦净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挪上床歇息了。

当夜无事。第二日清晨,长孙艺珍迷迷糊糊醒来,见换了贴身内衣,脸当时就红得不像样了。以为是有人轻薄于她,当下怒气冲冲去找风间水月算账,直奔水神卧室。水神尚未起床,躲不迭,却待下床,长孙艺珍把他劈耳朵揪住,娇喝道:“大胆淫徒,居然敢轻薄本小姐?”

水神见状,有心逗逗她,便故意问道:“您是哪位?”长孙艺珍气鼓鼓答道:“我就是昨天那位使者。”水神又假作不知:“使者不是男的嘛,怎么变成女子了?”长孙艺珍要被水神气死了:“哼,女扮男装不行吗?”水神拉长调子:“哦……那我也不知道呀,把你当男子了,于是就为你更衣了。”长孙艺珍气急败坏道:“你个色狼,竟敢偷看我身子。”提起小拳拳,往水神胸口上哔哔啵啵只顾凿。

天水,舒秸,火神来劝时,见孙仙骑着水神,在床上打架呢。火神搞笑道:“快走,快走,小俩口打架呢,非礼勿视。”三人哄笑着走了,经此一闹长孙艺珍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闹腾了半天,长孙艺珍又羞又气回馆舍去了。水神一直掩饰得当的表情终于碎裂,隐忍的心绪在得以迎风自由释放。立在院落外,门扉虚掩,门缝中隐约看得见中庭那株老桃树,枝干遒劲苍老,树皮斑驳,花事早已消逝,徒留一树寂寥。突然悲伤,孙仙打闹的一幕还在眼前,如今人去屋空桃花落,物是人非事事休,怎不教人欲语泪先流?

馆舍中的流月眼中光芒一闪,随即温婉笑道:“小姐您气还没退,打马回馆,想是也乏了。不如喝碗冰镇绿豆甜汤解解渴也好。”

长孙艺珍正自尴尬为难,流月此言正合心意。于是柔声道:“喝一碗倒也好。”玉青盏碗,缠枝并蒂花,绿豆汤在这样精美的器具里亦散发出莹莹碧色,甜香扑鼻。心不同,人不同,饶是再美轮美奂的碗盏盛放着再味美的汤馈,亦掩饰不了身子被偷看的羞涩感。孙仙轻尝两口,便轻轻放下。心中刺痛,面上却露出淡淡笑容道:“流月费心了,很好。只是心中苦闷,无处排解啊。”

流月半点也没有朝绿豆汤看一眼的意思,只注目于孙仙身上,缓缓道:“小姐,您贵为使者,有何苦闷之处?”孙仙忽地莞尔一笑,接过话头:“你有没有心爱的男子?身子有没有被男子看过?”

流月脸容沉静,不急不慢回道:“心爱男子是有,只可惜从未自己爱的男子看过身子。”孙仙徐徐起身,目视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流月你多心了。”流月面上一黯,软弱道:“流月只是羡慕孙仙姐姐花容月貌,并无他意。”

孙仙叹气道:“花容月貌有何用?已经被陌生男子看光了身子,贞洁不再了。”

“艺珍姐姐,何出此言?”流月似是不经意间问起。

孙仙眸色突然晦暗不明,神思渺远,幽幽道:“那日酒醉失状,是水神替我擦身更衣,我的身子啊,已经被他看光了。”

流月笑靥如花,似是不可抑止:“哈哈哈,姐姐差矣,酒醉那日是奴婢亲自为您擦身更衣的,并无外人在场啊。”

孙仙抬眸,泪光闪烁:“真的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流月淡淡道:“千真万确,岂能有假?”“那水神怎么说是他为我更衣的呢?”孙仙将信将疑。

流月落落大方道:“孙仙姐姐冰雪聪明,心思敏慧,不输于人,又岂能看不破水神的戏言?水神那个人,最喜欢搞怪捉弄别人啦。再说当日,风间水月陪着曹、穆副使者饮酒,片刻未曾离席,是非真假一问便知,又哪来什么更衣的时间?艺珍姐姐你被他耍啦。”

孙仙转头向着流月:“你回去罢,我要歇息了。”

馆舍内烛影摇红,窗外已是冰轮高升,银辉透过窗棂洒在斛律舒秸身上,像不经意间染上的初秋晨露,隐隐绰绰透出白霜般清冷萧瑟的颜色。梆鼓声声,街道寂静。今晚恐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她静静坐在西窗下的榻上,半翻膝上摊开的书卷时这么想着。

几日后,双方即签署了三年互不侵犯条约。

天水密令水神入秦答礼,就与长孙艺珍同行。使者拜谢天水,望北秦而来。

却说符坚见艺珍出使未还,又闻谣言女儿身子被水神看光光,大怒,乃聚文武商议。忽近臣奏曰:“水神同艺珍入国答礼。”符坚欲立威,问:“当何以答之?”

王猛道:“先于殿前立一大鼎,注油数百斤,下用火烧。待油沸腾,可选身长面大武士一千人,各执刀在手,从宫门前直摆至殿上,却唤水神入见,看其人如何对答。”

水神出使到秦国。秦人因为水神身材高大,特意在大门的旁边开一个非常矮的小门请水神进去。迎接宾客特意在一旁准备看水神的笑话。水神笑道:“出使到狗国的人从狗洞进去,今天我出使到秦国来,莫非秦国是狗国?不能从这个矮门进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估计秦国各个人矮如狗,若不显点本事,倒让你们瞧不起我了,就当是出使狗国了。”身子随即一矮,从矮门入,复又张长入初。迎接宾客的人当时就惊呆了,带长孙艺珍从大门进去。

水神长揖不拜楚王。秦王说:“没有人可派吗?竟派您做使臣。”水神回答说:“鄙国的人们一起张开袖子,就能遮天;挥洒汗水,就是下雨;街上行人肩膀靠着肩膀,脚尖碰脚后跟,怎么能说没有人呢?”秦王说:“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会打发你来呢?”水神回答说:“派遣使臣,各有不同的规矩,那些有德有才的人被派遣出使到有德有才的君主所在的国家,没有德没有才的人被派遣出使到没有德没有才的国王所在的国家。水神是最不贤,没有德才的人,所以只好出使到秦国来了。”

秦王大怒道:“汝不自料,翻转三寸不烂之舌,欲入油鼎乎?”

水神大笑道:“孤何惧尔一匹夫也?孤何惧一油鼎也”言讫,掩衣下殿,往油鼎中便跳。

长孙艺珍吓得花容失色,秦国庙堂满座皆惊。只见那油鼎中泛起一阵白气,腾起阵阵肉香,穆善才不禁掩面叹息。

人人皆以水神必死,不料白气散去,那水神在鼎中,起起伏伏,如沐暖浴,毫无痛苦之状。三个时辰之后,油干鼎红,那水神一跃而起,空中一刀便把巨鼎劈成两截!

众人屏息观之,股栗欲堕。忽水神执双耳上殿,掷耳于地,谓符坚曰:“孤若欲刺汝,则汝头早提于孤掌也!”众人这才注意到,两位武士的耳朵已被水神切去,而谁都没能发现水神是何时动的手。

符坚请入后殿,以上宾之礼设宴相待。自此两家通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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