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吕配翔大破鼎亮 吕马童焚真如寺

宴毕,天水计点兵马已达三十万大军,令众军修整。又令民养息,同时令三饭鼎亮领五万军,守平城。

平城原汉将姓吕,双名配翔,字配绮。当日城破,又见水火二神神勇,迫于无奈便投了钟离章平。见三饭鼎亮引军来守城,未令其为守城主将,心中已有三分不快之意。

两个礼毕坐定,已是傍晚时分。吕配翔便令人上酒饭,两人坐定便吃,说些闲话则个。酒至半酣,有一汉子入来。三饭鼎亮看那人时,生得眉如刷漆,脸似墨妆,肥肥的一身横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来。那汉子打个招呼,便自顾坐下。吕配翔忙介绍道:“此人是我的副将兼谋士,姓郭名易节,字节级。”三饭鼎亮亦打个招呼。

吃了几口酒,郭易节便道:“平城西北角,有座千年古刹,名曰真如寺,佛前灯烛荧煌,炉内香烟缭绕。香客如织,香火极盛。三饭将军有空可以去闲看一遭,端得好景致。”鼎亮素来爱看景致,便默记在心。

当夜无话。几日后,鼎亮处理完军务,见日头尚早,便信步投西北而去。

入得山门看时,端的好一座大刹!山门高耸,梵宇清幽。五间大殿,龙鳞瓦砌壁而成;四壁僧房,鬼背磨砖花嵌缝。钟楼森立,经阁巍峨。幡竿高峻接青云,宝塔依稀侵碧汉。

当日鼎亮便逛了一遭,吃了斋饭回营。后鼎亮又去了几遭,便与寺里的僧众混熟了,与其中一个叫海蛰黎的大和尚混得最好。

但凡世上的人,唯有和尚事情最重。有打油诗打趣那和尚: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世上俗人出家人,都是父母所生,为何和尚事情最盛?因为和尚第一闲,三餐吃了施主的好斋好供,住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公事所烦,又不纳税赋粮,好床好铺睡着,没啥可想,便是只想着这档子事情。世上财主,虽然富足,每天有多少闲事烦心?夜间又怕财物被贼盗挂念,虽有娇妻美妾,哪得情趣?穷苦百姓,每日辛苦挣扎,五更起半夜睡。未躺下,先去摸一摸米瓮,到底还有多少米,明日能不能挣到钱,虽然妻子有些颜色,也没什么意兴了。因此和尚一心闲静,专一理会这等勾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海蛰黎的大和尚,禅房里养着一个年幼的妇人。那一日斋毕,与三饭鼎亮混得熟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坐在蒲团上对鼎亮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寡。”

“此乃何意?”鼎亮不解问道。

“妻子美色不如小妾,小妾虽美不如偷刺激,偷不如寡妇懂风情。”海蛰黎无耻笑着答道。

“你都试过?”“那是自然,不瞒你说,小僧过的女子不下百个。”海蛰黎拿出私藏的素酒,敬鼎亮。鼎亮素来极好酒,喝了个酩酊大醉,辞回,海蛰黎遣个小和尚送回营,于路无话。

鼎亮醉,退入大帐,私问郭易节曰:“此城中有美色寡妇否?”郭易节素来一肚子坏水,会意乃密答:“昨晚小将窥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生得十分美丽,乃吕配翔叔吕拉翔之遗孀也。”鼎亮闻言,便令取之。

一会儿,妇人便到,鼎亮见之,果然秀丽,问其姓,妇人答曰:“奴家乃吕拉翔之妻潘翳娌也。”鼎亮又问:“妇人识吾否?”妇人说:“久闻将军威名,今晚幸得一见。”鼎亮威胁道:“吾为潘妇人故,特纳吕氏之降,不然灭族也。”潘翳娌拜谢道:“实在感谢再生之恩。”鼎亮挑逗说:“今宵愿同床共枕,以后随我安享富贵吧,怎么样?”潘荑娌应允,遂共宿于营中。

次日,潘翳娌谓鼎亮道:“久居军营之中,吕配翔必生疑,亦恐人多眼杂议论。”三饭鼎亮便令移于城外安歇,唤其子三饭奠嵬就营帐外拱卫,杂人非请莫入,因此内外不通。鼎亮每日与潘氏取乐,不理政务。

此事纸包不住火,家人密报与吕配翔。吕配翔勃然大怒:“匹夫辱我太甚,前次征平城叔父殁于此役,吾迫于形势投降又不加官进爵,现在居然还睡了寡嫂,此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便请郭易节商议。郭易节曰:“来日等鼎亮出帐议事,如此如此,此事不可泄漏也。”

几日后,鼎亮升帐议事,吕配翔入禀:“吾兵多有逃亡者,可否移入中军,请将军约束管教。”鼎亮允之。吕配翔乃移屯其军,挑精兵强将分为四营,到期举事。因三饭奠嵬勇猛,急切难近,乃与其儿吕马童商议。那吕马童力能负六百斤,日行八百里,亦异人也。当下献计:“奠嵬可畏者,乃双铁叉也。明日可请他来吃酒,使其醉,那时我便假意送他回帐,偷盗其叉,此人不足为虑也。”

吕配翔预先准备弓箭,死士,密告各寨。傍晚,吕马童致意,请奠嵬到寨,殷勤劝酒,大醉乃归,吕马童混在众人内,一起送归营帐。

入夜,鼎亮于帐中和潘氏饮酒作乐。忽闻帐外人声马鸣,使人观之。回报:“是配翔军夜巡。”鼎亮不疑。半夜二更,忽闻呐喊草车着火。鼎亮说:“军人失火,勿得惊动。” 须臾,四下里火起。鼎亮始慌,急唤奠嵬。奠嵬醉卧,迷糊中听得马嘶喊杀之声,忙跳起身来,却寻不见了双叉。时敌兵已到辕门,奠嵬忙执步卒腰刀在手,只见无数军马各挺长枪长矛抢入寨来,奠嵬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两边枪矛如芦苇,奠嵬身无片甲,上下被扎数十枪,兀自死战,刀砍缺不堪用,奠嵬弃刀,双手提着两个死人乱打一气,又杀死了三四个敌人。敌人便不靠近了,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把奠嵬射成个人形刺猬。奠嵬死拒寨门,无奈身后敌人已入,背上又中数枪,奠嵬大叫一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一会,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进入。

鼎亮赖奠嵬挡住寨门,从寨后上马奔逃,只有二子丁绣骑随,小儿子三饭丁璁步行跟随。鼎亮背中了两箭,马也中了两箭,亏得那马是匹好马,熬得痛逃得快。刚刚逃到河边,敌人追至,丁璁被砍成四段。鼎亮与丁绣纵马跃过河去,才上得岸,敌兵一箭射来,正中马首,那马扑地倒了。丁绣即把马让给鼎亮,鼎亮上马急奔,丁绣却被乱箭射死。

五万军马,只逃得五个,其余皆被杀死或擒捉。

鼎亮逃脱。五个逃得性命的径奔回长安,哭告天水。

天水闻言大怒,欲斩三饭鼎亮,怡璇忙劝住。天水向来惧怕怡璇,不敢违逆乃囚下鼎亮,欲自起大兵,踏平平城。斛律舒秸忙奏道:“臣愿领兵踏平平城,为死难的将士报仇。”天水允之,拨十万兵马付与斛律舒秸,又令霏雨娴完为副将,务必报仇雪恨。

二将领诺而去,安营扎寨才成,吕配翔、吕马童各引一军杀来,斛律舒秸身先士卒出营杀敌,诸将偏将见主将奋勇,各引兵击之,吕配翔军大败,欲逃归平城,不料城池已被霏雨娴完乘乱夺了。

吕马童军溃败,被斛律舒秸追杀数百里。吕马童力大无穷,见势穷力孤,便朝城内扔去一支火把,放起一把火来。又引败兵逃窜被围,不降被斛律舒秸斩杀。

吕配翔被生擒,余孽尽被杀。

真如寺楼高四层,寺后的一座十五级宝塔更老远便可望见。斛律舒秸、霏雨娴完展开轻功,片刻间便已到了寺前。二将绕到寺院左侧,想登上宝塔,居高临下的察看城中情势,不料离塔二十余丈,便见塔上人影绰绰,每一层中都有人来回,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着。

一见之下,此塔守卫既如此严密戒备,被擒将士必是囚禁在内,倒省了一番探访功夫。只是戒备森严,救人必定极不容易。何况三饭鼎亮手下皆精兵强将哪一个不是武功卓绝,竟然尽数遭擒。

突然之间,第六层宝塔上亮起火光,有八九人手执火把缓缓移动,火把从第六层亮到第五层,又从第五层亮到第四层,一路下来,到了底层后,从宝塔正门出来,走向寺后。斛律舒秸挥了挥手,从侧面慢慢欺近。真如寺后院一株株都是参天古树,躲在树后以为掩蔽,一听有风声响动,便即奔上数丈。二人轻功虽高,却也唯恐为人察觉,须得乘着风动落叶之声,才敢移步。

那寺院房舍众多,规模之大,几和佛牙寺相仿,见中间一座大殿的长窗内火光明亮,显然已着了。稍前吕马童扔入一支火把,木质结构一遇火焰,登时便燃起熊熊烈火。

火势上腾引燃了宝塔,这宝塔有砖有木,犹如加柴点火,火头烧得更加旺了。在这大火焚烧之下,底下数层便必必剥剥的猛烧了起来。

霏雨娴完抛下斛律舒秸,冲到囚禁将士的塔中,叫道:“塔已着火了,各位内力是否已复?” 只见被擒将士等人各自盘坐用功,凝神专志谁也没有答话,显然到了恢复功力的要紧关头。看守的武士有几名抢来干预,都被霏雨娴完抓将起来,一个个掷出塔外,活活摔死。其余的冒火突烟,跳了下去摔成了一个个肉饼。

过不多时,火焰已烧到了第四层,囚禁在这层中的诸人不及等功力恢复,狼狈万状的逃上第五层。火焰毫不停留的上腾,跟着第五层中的人也逃了上去。有的奔走稍慢,连衣服须发都烧着了。

斛律舒秸一看周遭情势,朗声问道:“霏雨将军,怎么了?” 霏雨娴完叫道:“糟糕之极!烧断了出路,一个也没能逃得出。”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哄响,高塔上倒了一条大柱下来。只见火焰已烧到了第七层上,血红的火舌缭绕。高塔离地十余丈,纵有绝顶轻功而内力又丝毫未失,跳下来也非活活摔死不可。

斛律舒秸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霏雨娴完叫道:“斛律将军,我自有办法救人,只是这塔太高,纵然我能无恙,塔上受伤之人却承受不住,请去取些棉被来铺在地上,我来救人。”

“好,”斛律舒秸应了一声,随即取来大量棉被铺于地。

霏雨娴完朗声道:“各位前辈,请逐一让我抱着跳下塔去,斛律将军在塔下接着!”塔上各人听了都是一怔,心想此处高达十余丈,跳下去力道何等巨大,你便有神机妙算也用。还有无聊之人嚷道:“千万跳不得,莫上这小子的当!他要骗咱们摔得粉身碎骨。”

见烟火弥漫,已烧近众高手身边,众人若再不跳,势必尽数葬身火窟,霏雨娴完提声叫道:“那我先救一个人给你们看看罢。”于塔顶拎起一个绿色头发的家伙,纵身一跃,从高塔上跳将下来。

霏雨娴完算得分明,待身子离地约有五尺之时,轻开其伞,俩人如蒲公英般轻轻飘落于地,斛律舒秸接着,把那绿色头发之人,轻轻放于棉被之上。

塔上众人见俩人居然安然无恙,齐声欢呼起来。霏雨娴完又飘入塔内救人,都由他施展神功,一一脱离险境。

便在此时,塔中又是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柱倒将下来,那宝塔梁柱烧毁后,砖石纷纷跌落,塔顶已微微晃动,随时都能塌将下来。

塔中尚有三人未救,霏雨娴完累得气喘吁吁,纵身跃入轻轻送开又救下一人。众人夸道:“斛律将军大功告成,当真难能!”斛律舒秸站定脚步,说道:“若非霏雨将军神功盖世,大伙儿人人成了高塔上的烤猪,舒秸何功之有?”

高塔上尚有两人,一人衣着粉色艳丽,看不清是男是女,另一人着铁甲似是普通兵卒。只听“喀喇”一声巨响,那宝塔便倒将下来,粉衣人便伸臂抱了士卒,踊身下跳,待离地面约有丈许时,双臂运劲上托,反将自己托高了数尺。这么一来,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而士卒的下坠之势却反而加强。

斛律舒秸抢步上前,运起内力往腰后拍去。岂知对方毫不领情,见他掌力拍到,拚起全身残余力气,反手一掌击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响,斛律的掌力被这一掌转移了方向,喀喇一响,士卒重重摔在地下,登时脊骨断成数截。斛律舒秸却也被挟着下堕之势的这一掌打得胸口气血翻涌,连退几步。

眼见斛律舒秸走上前来,那粉衣人忙顾不得疼痛飞身跃出高墙,一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中。士卒右手蓦地里一翻,紧紧抓住斛律将军的手腕,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已然气绝身亡。

塔中又是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柱倒将下来,霏雨娴完眼疾手快一把拉开斛律;压着士卒尸身,片刻间全身是火。

众人便向寺外走去,只有少数人不失风范,过来向霏雨娴完道谢。霏雨娴完以飘伞神功相援众人下塔。内力几已耗尽,最后和那粉衣人对了那一掌,更是大伤元气,这时几乎路也走不动了。眼见还在昏迷,斛律舒秸便将绿色头发的家伙抱起,负在背后。霏雨娴完一眼也不回头,便向寺外走去。

其时天已黎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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