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叶落时，未说的再见
回学校出黑板报的那天，天阴得厉害，风卷着樟树叶落在第十二排的窗台上，像三年前沈亦舟走时的模样。林砚抱着颜料盒蹲在地上调颜色，江叙帮她把旧黑板擦得干干净净，沈亦舟拎着粉笔盒，在黑板角落画了个比当年更圆的棉花糖小人，却没了当年偷偷摸摸的调皮，笑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
“周老师说今天要带新学生来看看，”林砚蘸着绿色颜料，笔尖落在黑板上，画出第一片樟树叶，“说让他们看看，以前的学长学姐，是怎么一起出黑板报的。”
江叙帮她扶着颜料盘，指尖碰了碰她微凉的手背：“风大，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不用，”林砚笑着摇头，抬头看向窗外，樟树叶正一片片往下落，“这样树叶飘进来，像当年一样。”
沈亦舟忽然停住笔，盯着黑板上的棉花糖，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林砚，江叙，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来告别的。”
粉笔“咔嗒”一声断在林砚手里，绿色的颜料滴在黑板上，晕开一小片墨痕。江叙扶着颜料盘的手顿了顿，看向沈亦舟，眼里藏着一丝早有预料的沉。
“告别？”林砚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着断了的粉笔，指节泛白，“你又要走？这次……要走多久？”
沈亦舟转过身，挠了挠头，努力挤出个笑，却没了往日的爽朗：“这次是去国外学漫画，要待五年，可能……更久。上次回来太急，没敢说，怕你们不让我走，也怕……我自己舍不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满满一罐糖纸星星，比美术展上的那个更满，星星的边角都被磨得发亮：“这是我这几年攒的，本来想等美术展结束给你们，现在……提前送了。林砚，以后没人帮你捡樟树叶了，你别总蹲在树下，风大；江叙，你别总帮林砚扛画具，她自己能行，就是嘴硬；还有，每年红烧肉的约定，我可能……要欠着了。”
林砚盯着玻璃罐，眼泪突然砸在颜料盘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美术展那天，沈亦舟说“以后每年都来吃红烧肉”，想起昨天在菜馆，他拍着胸脯说“要画更大的樟树”，原来那些话，早就在他心里藏着告别的重量。
“为什么不早说？”江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哑，他伸手捡起地上的粉笔，递给林砚，“黑板还没画完，樟树的枝桠，你说要画得比当年更密。”
“怕你们难过，”沈亦舟蹲下来，帮林砚擦掉溅在黑板上的颜料，指尖蹭过她泛红的眼角，“林砚，别哭啊，我又不是不回来。等我学好漫画，就回来给你们画一本《第十二排的故事》，里面有你画的樟树，有江叙帮你捡画具，还有我吃棉花糖的样子。”
林砚吸了吸鼻子，接过粉笔，继续画樟树叶，只是笔尖抖得厉害，叶子的边缘歪歪扭扭：“我知道，你是去追你的梦想，就像我画樟树，江叙学物理一样。可我……就是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沈亦舟的声音低了下去，盯着黑板上的棉花糖小人，“那天拆信的时候，我看到‘等沈亦舟回来’，差点就不想走了。可我怕，怕我一直留在这儿，会耽误你们，也耽误我自己。”
江叙忽然开口，声音很稳，却藏着温柔：“没人会耽误谁。你走了，我帮你给林砚折星星，帮你吃红烧肉，帮你看第十二排的樟树。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出黑板报，再一起去吃张叔家的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亦舟，上面画着三个并肩的身影，站在樟树下，旁边写着“五年后，第十二排见”，字迹是他惯有的工整，旁边还画着颗小小的星星，和林砚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沈亦舟接过纸，指尖摸着画里的身影，眼眶突然红了。
“昨天画的，”江叙笑了笑，帮林砚扶了扶歪掉的颜料盘，“知道你要走，就提前画好了。不管你走多久，第十二排的位置，永远留着你的那一个，黑板上的棉花糖，也永远有你的份。”
林砚忽然放下粉笔，转身抱住沈亦舟，声音哽咽：“你要记得，每年樟树叶落的时候，我都会帮你捡一片，夹在笔记本里。等你回来，我给你看，给你讲这几年第十二排的事，讲张叔的红烧肉有没有涨价，讲江叙有没有帮你折够星星。”
“嗯，”沈亦舟用力点头，声音发颤，“我记得，我都记得。我会每天画一张第十二排的画，画樟树，画黑板报，画你们两个。等我回来，把画都给你们看，把欠你们的红烧肉，一顿顿补回来。”
风从窗户吹进来，卷起地上的樟树叶，落在黑板上，落在他们三个的脚边。周老师带着新学生走过来，看到黑板上未画完的樟树，和三个泛红的眼眶，忽然停住脚步，轻声对学生说：“你们看，这就是朋友，是不管走多远，都会等对方回来的人。”
沈亦舟擦了擦眼泪，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沈亦舟，五年后回来”，字迹比当年工整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少年气。林砚和江叙也拿起粉笔，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三个名字挨在一起，像当年在信上、在笔记本上、在照片里一样，从未分开。
快到下午时，沈亦舟要走了。他拎着行李箱，怀里抱着江叙画的纸，手里攥着林砚塞给他的薄荷糖，站在第十二排的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樟树，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樟树叶，看了一眼林砚和江叙。
“我走了，”他挥了挥手，声音很轻，“五年后，第十二排见。”
“嗯，见。”林砚和江叙异口同声地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三年前一样，只是这次，他们没有哭，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樟树，看着黑板上的名字，看着那罐装满星星的玻璃罐。
风还在吹，樟树叶还在落。林砚蹲下来，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樟树叶，夹进笔记本里，刚好和当年沈亦舟走时捡的那片挨在一起。江叙走过来，递给她一颗糖纸星星，和沈亦舟折的一模一样。
“他会回来的，”江叙轻声说，帮她把笔记本合上，“就像当年一样，带着他的漫画，带着他的梦想，回到第十二排。”
林砚点头，摸着笔记本里的樟树叶，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我知道。我等他，等他回来，一起画完这棵樟树，一起吃红烧肉，一起在第十二排，把未说的话，都说完。”
黑板上的樟树还没画完，棉花糖小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可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季风吹得到远方，却吹不散第十二排的约定，吹不散他们三个的时光。就像樟树叶会年年落下，又年年长出新的，他们的约定，也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慢慢长大，等那个带着漫画回来的少年，一起，续写第十二排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