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番外：樟树下的陌生名字

婚礼结束的傍晚，沈亦舟送走完最后一批宾客，握着许薇的手坐在樟树下的长椅上。夕阳把樟树叶染成暖金色，许薇靠在他肩上，指尖摩挲着婚纱上的蕾丝：“今天林砚没来呢，苏晓说她高中时总坐在你后桌。”

“林砚？”沈亦舟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捧花——这个名字很陌生，却又像在哪听过，像被风吹散的樟树叶，落在心尖上，轻得抓不住。

他低头看向许薇，她正笑着数落在裙摆上的叶子：“你忘啦？高三那年，她总帮你捡掉在地上的漫画稿，还帮你抄过笔记。不过她话很少，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画漫画，肯定没注意。”

捡漫画稿？抄笔记？

沈亦舟的记忆突然晃了晃，像蒙着一层雾的旧胶片——他想起高三的某个晚自习，窗外的樟树叶落了一地，他趴在桌上画漫画，稿纸被风吹到地上，有人弯腰帮他捡起来，指尖碰了碰他的笔，轻声说“这里画得很好”。他当时只顾着赶稿，没抬头，只记得那人的声音很轻，像樟树叶的沙沙声。

“我……没印象了。”他笑了笑，把捧花放在腿上，伸手帮许薇拂掉肩上的落叶，“高中的事太久了，记不太清。”

许薇没在意，从包里掏出个旧相册：“你看，这是苏晓今天给我的，说都是高三的照片。”她翻开一页，指着照片里的第十二排教室，“你看，你当时坐在窗边，后桌那个低头画画的女生，就是林砚。”

沈亦舟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校服，趴在桌上画漫画，后桌的女生扎着低马尾，手里拿着铅笔，正对着一张樟树叶发呆，侧脸很模糊，却莫名让他心里一软。他忽然想起婚礼前一天，那个陌生的来电，女生带着哭腔问他“记得第十二排吗”，问他“记得樟树叶吗”。

当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不耐，可现在看着照片，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涩涩的，麻麻的。

“她那天给我打电话，问我记不记得一起出黑板报，记不记得红烧肉……”沈亦舟的声音轻了下去，指尖摸着照片里的樟树叶，“我当时说，我不记得了。”

许薇愣了愣，随即笑了：“她肯定是把你当很重要的朋友啦。你那时候总说要去外地学漫画，她可能以为你们有约定吧。”

约定？

沈亦舟忽然想起，他高三确实说过要去学漫画，还在第十二排的课桌上写过“沈亦舟要当漫画家”，可他从没和人约定过什么，更没说过“一起吃红烧肉”“一起出黑板报”。那些话，像别人的故事，却被那个叫林砚的女生，当成了自己的执念。

他站起身，走到樟树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夕阳落在他手上，像梦里的温度——他好像看见一个女生蹲在树下，捡着樟树叶，放进笔记本里，嘴里轻声念着“沈亦舟，等你回来”；好像看见她趴在桌上，画着黑板上的樟树，笔尖抖得厉害；好像看见她抱着课本，站在第十二排的教室门口，眼泪掉在课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些画面太真，真到他以为，是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亦舟，怎么了？”许薇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沈亦舟回过神，笑了笑，把她搂进怀里，“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如果当时我好好听她说，或许……”

或许能想起她，或许能对她说句“抱歉”，或许能让她的执念，不那么像一场独角戏。

那天晚上，沈亦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从书柜里翻出高三的漫画稿，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一棵樟树，树下站着三个小小的身影，右边的男生举着棉花糖，笑得很开心，旁边写着一行小小的字：“沈亦舟的漫画梦，要实现呀”。

字迹很轻，很软，和他记忆里那个捡稿纸的女生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捏着那张纸，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樟树。月光落在纸上，照出字迹里的温柔——原来真的有人，把他的梦想，把他的名字，悄悄藏在樟树叶里，藏在时光里，藏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

他想起林砚电话里的哭腔，想起她问“你不记得我们在第十二排的时光了吗”，想起她最后轻声说的“祝你新婚快乐”。原来那些他忘了的、不在意的，是她整个青春的执念，是她一个人的梦。

“林砚，”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走，“对不起，我忘了你。”

“谢谢你，把我的梦，当成你的约定。”

后来，沈亦舟成了漫画家，出版的第一本漫画叫《樟树下的第十二排》，里面画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樟树，画着空荡荡的教室，画着一个女生蹲在树下捡树叶的背影。后记里，他写：“感谢那个叫林砚的女生，谢谢你的执念，让我记得，青春里不仅有漫画，还有樟树叶的香气，还有未说出口的抱歉。”

有人问他，林砚是谁。

他笑着说，是一个很重要的陌生人，是藏在樟树叶里的青春，是他没能记住，却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窗外的樟树叶还在落，像高三那年的风，像林砚的梦，像他迟来的、没能说出口的“记得”。

季风吹到了远方，他的漫画梦实现了，只是第十二排的樟树下，少了一个低头捡树叶的女生，少了一段他没能记住的时光，少了一句他没能说出口的“谢谢你”。

但没关系，他把她的执念，把她的梦，画进了漫画里，画进了时光里，让每一个读漫画的人，都知道，曾经有个叫林砚的女生，在第十二排的樟树下，等过一个叫沈亦舟的男生，等过一场不会实现的约定。

而他，会带着这份迟来的记得，继续往前走，带着樟树叶的香气，带着她的温柔，把未完成的故事，画给时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