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堆里的钢笔影

第一片樟树叶飘落在第十二排桌角时，林砚才发现，玻璃罐里的薄荷糖已经攒了满满一罐——淡蓝色的糖纸叠在一起，被秋风卷得轻轻晃，像沈亦舟画里没写完的波浪线。

“美术老师说，下周要办秋季画展，让我们把静物画拿去参展。”江叙抱着一摞画纸走进来，校服外套搭在臂弯，指尖沾着点橘色的颜料，“刚才在楼下看见沈亦舟了，他手里拎着个纸袋子，说给你带了东西。”

林砚刚要起身，就看见沈亦舟站在教室门口，身上穿着件浅灰色的薄卫衣，手里的纸袋子冒着热气——是街角那家店的糖炒栗子，她去年秋天说过好吃，没想到他还记得。

“刚出锅的，还热着。”沈亦舟把纸袋子递过来，伸手摸了摸玻璃罐，“糖攒够了，等画展结束，我们把糖纸叠成星星，挂在画框上。”

江叙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砚剥开栗子时眼里的笑，心里有点发暖——他早上也看见那家炒货店了，想着下课去买，却被沈亦舟抢了先。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樟树叶，把那句“我也想给你买栗子”咽回去，笑着说：“画展要布置展台，老师让我们下午去画室帮忙。”

画室里，阳光比夏天淡了些，落在静物画上，蓝色矿泉水瓶旁的樟树叶子，被沈亦舟添上了点秋黄。林砚坐在旁边剥栗子，忽然想起去年秋天，江叙帮她捡过满书包的樟树叶，说要给她做书签。

“江叙，你的书签还在吗？”林砚抬头，看见江叙正蹲在地上捡落叶，指尖把叶子捋得整整齐齐，“去年你给我做的樟树叶书签，我还夹在语文书里。”

江叙的动作顿了顿，耳尖红了红：“在，我书桌里还有好多，下午给你拿。”他其实留了最完整的一片，压在课本最底下，叶子上写着“林砚”两个字，藏了快一年。

沈亦舟握着画笔，看着江叙把落叶按颜色分类，忽然想起上次在操场的对话——江叙说“就算她喜欢的是你，我也想护着她”，原来这份“护着”，藏在每片落叶里，藏在每次抢着帮忙的动作里，藏在没说出口的“我也想”里。

“我去买瓶水。”沈亦舟放下画笔，拍了拍江叙的肩膀，“帮我看着她，别让栗子壳掉在画纸上。”

江叙点头，看着沈亦舟走出画室，才敢把藏在兜里的书签拿出来——是片泛黄的樟树叶，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用钢笔写着小小的“秋”字。他刚要递给林砚，就看见她手里的栗子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头发扫过桌面，刚好蹭到他的手背。

“小心扎手。”江叙赶紧伸手扶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像上次拉她时一样，带着点慌。他把书签塞给她，声音轻得像风：“这个给你，比去年的好看。”

林砚接过书签，看见上面的“秋”字，笑了笑：“江叙，你字写得真好，比沈亦舟的好看。”

江叙挠了挠头，看着她把书签夹进科幻小说里，心里有点甜——去年她也说过这话，那时候他偷偷练了好久的字，就想写一句“林砚，秋天快乐”给她，却没敢。

沈亦舟回来时，看见林砚正举着书签给江叙看，两人凑得很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暖融融的秋画。他把矿泉水递给他们，笑着说：“画展那天，我们穿同款卫衣吧，浅灰色的，和秋天配。”

“好啊！”林砚点头，忽然想起江叙没有浅灰色卫衣，“江叙，你也买一件，我们三个凑一对。”

江叙刚要拒绝，就听见沈亦舟说：“我帮你买了，早上路过服装店，看见有你的尺码。”他其实早就留意到江叙的校服洗得发白，特意多买了一件，就像江叙总默默帮林砚做事一样，他也想帮这个藏着心事的朋友。

下午布置展台时，江叙把林砚的静物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框旁边挂着沈亦舟叠的糖纸星星，淡蓝色的，在秋风里晃。林砚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两片书签——一片江叙刚给的，一片去年的，叠在一起，像两块小小的秋。

“画展那天，我带相机来。”江叙举起手机，对着画框拍了张照，“给你们拍合照，要笑好看点。”他其实想拍张林砚的单人照，藏在相册最底下，就像藏着那片写着名字的落叶。

夕阳落在画室的窗户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手里攥着书签，沈亦舟手里拿着画笔，江叙手里捧着落叶，秋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糖炒栗子的香，带着樟树叶的暖，像是在说：第十二排的秋天，来了；第十二排的人，都在。

放学时，江叙走在最后面，看着林砚和沈亦舟并肩走在前面，手里的糖炒栗子袋飘着热气，心里忽然暖暖的。他想起刚才沈亦舟递给他的卫衣，想起林砚接过书签时的笑容，想起藏在落叶里的“林砚”两个字，忽然觉得，秋天真好——不用藏着夏天的慌，不用怕季风会吹走心意，只要能看着她笑，看着她把书签夹进书里，看着她和喜欢的人并肩走，就够了。

走到校门口，林砚忽然回头，举着糖炒栗子朝江叙喊：“江叙，明天记得带书签，我们一起夹在画框上！”

江叙笑着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敢从兜里掏出那片写着名字的落叶——叶子上的“林砚”两个字，被秋风拂得轻轻晃，像他藏在心里的话，没说出口，却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