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盛夏
2024年9月的风裹着秋凉,卷过梧桐叶落在宋栀言单薄的肩头。她扶着墙,咳得脊背发颤,指缝间渗开的苍白里,藏着医生那句“剩余时日恐需在医院静养,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宣判。温辞悠前几日刚去外地出差,临走前只匆匆叮嘱她按时吃药,竟没察觉她藏在笑容里的喘息——他总以为,她只是老毛病犯了。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绕路去了淮淳曦的公司楼下。秋日的阳光斜斜打下来,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他正低头听身边人说话,侧脸依旧是她刻在心底的模样。宋栀言站在街对面的树荫里,看了很久很久,风掀起她的病号服衣角,像一只快要折翼的蝶。
她想起从前,为了能多见他一眼,她能在教学楼楼下站到迟到,被老师罚站走廊也心甘情愿;想起有人调侃淮淳曦的玩笑开得过分,她哪怕红着眼眶,也会冲上去反驳,宁愿自己被回怼,也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想起高中时,知道他每天中午会去食堂吃炸酱面,她便日日跟着点同一碗,吃到后来反胃想吐,也只是躲去洗手间漱漱口,再回来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待够那几分钟,看他低头吃面的模样。
可他自始至终,都不认识她。
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眼了——往后的日子,她要被困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被医生日夜监护,而这个她拼尽全力喜欢、却从未入过他眼的人,终究不会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叫宋栀言的姑娘,把他放在心尖上疼了那么久。
喉头的涩意翻涌上来,她捂住嘴,转身慢慢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舍不得啊,真的好舍不得。舍不得那个让她甘愿等待、甘愿受委屈、甘愿吃到反胃也想靠近的淮淳曦。
回到医院后止痛针的余温还没散尽,宋栀言靠在床头缓神,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抬眼却见程以欣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额角带着薄汗走进来。
“栀言!我刚从公司赶过来,急死我了!”程以欣把袋子往床头柜上一放,哗啦一声倒出不少东西——柔软的毛巾、保湿喷雾、几包她爱吃的无糖饼干,还有几个挂着小绒球的发绳,都是她平时用惯的牌子。
宋栀言撑着身子下床,脚步还有些虚浮。程以欣连忙扶住她:“慢点慢点,你这身子怎么敢随便下床?”
“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宋栀言笑了笑,眼角还带着未散的红,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熟悉的行李箱上——那是她租的小公寓里,最常用的那只。
她蹲下身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她平时穿的棉服、针织衫,最上面压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自己买的,每晚都要抱着睡。指尖划过柔软的布料,宋栀言的鼻子微微发酸,直到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是几台相机。
她平时爱摄影,攒了些钱买了两台大牌子的单反,此刻正安放在防震包里。可在单反旁边,静静躺着一台银色的CCD相机,外壳有些磨损,镜头盖还缺了一小块漆,模样毫不起眼,却瞬间击中了宋栀言的心脏。
她小心翼翼地把CCD拿起来,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外壳,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台相机,是她十六岁那年,攒了整整半年的零花钱买的。那时候她刚转到淮淳曦所在的高中,一眼就沦陷在他阳光下的笑容里,攒钱买相机的唯一目的,就是偷偷记录他的样子。
她按开电源键,屏幕缓缓亮起,电量还有大半。指尖滑动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撞得她眼眶发涩——那是淮淳曦在篮球场上的背影,穿着蓝色球衣,汗水顺着发梢滴落,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后面的照片,全是他的影子。
有他在食堂吃面的样子,嘴角沾了点酱汁,还浑然不觉;有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手指轻轻翻着书页;有他和同学打闹时的侧影,笑容张扬又耀眼。最后几页,是几张模糊的合照,都是程以欣偷偷帮她拍的——她站在淮淳曦身边,头微微低着,不敢看他,而他的目光落在别处,两人之间隔着细细的距离,照片因为手抖,糊得看不清五官,却清晰地刻着她当时的紧张与欢喜。
“这台CCD,我收拾你衣柜时在最底下翻到的,想着你肯定舍不得扔,就一起带来了。”程以欣站在旁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放轻,“那时候你攒钱买它,天天躲着我们偷偷拍,还说以后要当摄影师,拍遍全世界的风景,结果……”
结果,全世界的风景没拍多少,镜头里却全是一个人的身影。
宋栀言捂住嘴,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滚落,砸在CCD的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她以为这台相机早就被自己压在箱底,连同那段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恋,一起封存进了回忆。可此刻指尖的触感、屏幕里熟悉的身影,却把那些深埋的情绪一股脑翻了出来,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傻瓜,哭什么。”程以欣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满是心疼,“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也不能一个人扛着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宋栀言靠在她肩头,哭得像个孩子。这些日子,她对着温辞悠强装坚强,对着诊断书默默承受,只有在程以欣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伪装,把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绝望,通通倾泻出来。
CCD还握在手里,屏幕亮着,停留在那张最模糊的合照上。她看着照片里那个怯懦的自己,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她鼓起勇气想把这台相机里的照片给淮淳曦看,却在看到他身边笑靥如花的苏曼时,默默收回了手。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爱恋,就注定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哭了许久,宋栀言的情绪才渐渐平复。程以欣扶着她坐回床上,递过一杯温水,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栀言,你……打算一直瞒着淮淳曦吗?”
宋栀言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水溅在虎口上,她却浑然不觉。她抬眼,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声音沙哑:“告诉他干什么?”
“告诉他你病了,告诉他你爱了他六年啊!”程以欣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心疼,“你都这样了,难道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吗?哪怕只是让他来看你一眼,陪你走最后一段路,也好过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扛着啊!”
宋栀言摇摇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不要……我不要告诉他。”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告诉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让他觉得为难,让他怜悯我罢了。我宋栀言就算要死,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换他一点施舍的温柔。”
“那不是施舍!”程以欣急了,“那是他欠你的!他耽误了你六年,让你卑微了六年,现在你病重,他有权知道真相!你就不想看看,他知道后到底会不会有一点愧疚,一点心疼吗?”
“我不想。”宋栀言闭上眼,语气坚定得可怕,“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宁愿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偶尔会出现在他视线里、不起眼的宋栀言,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此刻的狼狈与不堪。以欣,你别逼我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把CCD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暗了下去,像极了她此刻熄灭的希望。她知道程以欣是为了她好,可她太了解淮淳曦了,也太了解自己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用绝症去绑架他的感情;她的爱恋,哪怕到最后,也想保留一点体面。
程以欣看着她决绝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能再说下去。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宋栀言冰凉的手:“好,我不逼你。但你答应我,不管以后怎么样,都别再一个人硬扛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宋栀言点点头,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雨还没停,就像她这无望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光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知道,这场独角戏,她要演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宋栀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温辞悠”三个字,伴随着清晰的视频通话提示音。
宋栀言的脸色瞬间煞白,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眼神里满是慌乱。她不敢接——她此刻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眼底泛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怎么可能瞒得过细心的温辞悠?
她和程以欣慌乱对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的颤抖:“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让他看见我这样……”
程以欣也瞬间回过神,一把抓过手机按了静音,拉着宋栀言就往衣柜边跑:“别慌!快换身衣服!”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动作麻利地帮宋栀言换下病号服。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到病房的阳台——这是医院的VIP病房,阳台宽敞明亮,铺着浅灰色的地砖,摆着两张藤椅和一张小茶几,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阳台格外温馨。
宋栀言在藤椅上坐下,程以欣迅速帮她理了理头发,又用纸巾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宋栀言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勉强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才颤抖着手指,接通了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温辞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画面里,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背景像是酒店的会议室,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栀言,你干什么去了呀?这么久才接电话。”
宋栀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嘴角上扬着,故意翻了个俏皮的白眼:“我刚刚去上厕所了,回来才看见。你看,我和以欣在外面喝咖啡呢,晒晒太阳,多舒服。”她说着,悄悄把镜头转向旁边的程以欣,又快速转回来,避开身后的病房环境。
程以欣立刻配合地对着镜头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空水杯晃了晃,装作喝咖啡的样子。
温辞悠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狡黠:“我还有两个月才能回来,最近国外的生意太忙了,天天忙着谈合作。这两个月,你千万不能想我啊。”
宋栀言心里一酸,明明此刻委屈又痛苦,却还要强装轻松,对着屏幕又翻了个白眼,嘴硬道:“谁要想你啊?你别太自恋了,我巴不得清静两个月呢。”
心里却在无声地呐喊:温辞悠,也许你回来之后,我也就最多只能活一年了,这两个月,也许就是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浪费掉的两个月了。
温辞悠似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看了看旁边的人,匆忙说道:“好了,我这边还要谈合作,先走了,两个月之后见。”
宋栀言的笑容僵了僵,喉咙发紧,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两个月之后见。”
直到屏幕变黑,宋栀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她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程以欣连忙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个月,对温辞悠来说是短暂的等待,对宋栀言而言,却可能是生命倒计时里,最珍贵也最煎熬的时光。
阳光依旧明媚,落在宋栀言苍白的脸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绝望的心。
两个月的时光,对温辞悠而言是奔波忙碌后的圆满收尾,对宋栀言来说,却是在化疗的痛苦与生命的倒计时里,一寸寸熬过来的。窗外的梧桐叶落尽了最后一片,风里裹着11月的凉意,刮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暖不透宋栀言日渐冰凉的指尖。
她瘦了太多,原本就纤细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棉衣里,显得愈发单薄,唯有那双眼睛,还藏着未熄的倔强,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彻夜的疼痛与难眠。程以欣刚帮她擦完手,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温辞悠”三个字跳得刺眼。
宋栀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程以欣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口型说:“别怕,我在。”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带着几分惯有的娇嗔:“喂?”
“栀言!我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温辞悠熟悉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却更藏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刚出机场,你不来接接我吗?”
宋栀言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故意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嫌弃:“你自己没长腿啊?不知道自己回来吗?非要我去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电话那头传来温辞悠低低的轻笑声,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逗你玩的,这不是两个月不见了,有点想……有点无聊吗?就想找你这好朋友聊聊天啊。”
“谁是你好朋友?”宋栀言嘴硬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疼。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怕声音里泄露出一丝脆弱,“刚回来不先回家休息?还有空跟我贫嘴。”
“回家哪有跟你聊天重要?”温辞悠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微弱沙哑,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感冒了?11月天凉,你又不爱穿厚衣服。”
宋栀言心里一紧,连忙找了个借口,声音提高了几分,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没有!就是刚睡醒,嗓子有点干。你赶紧回家吧,一路折腾肯定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怕温辞悠听出她呼吸里的急促,怕他追问起她这两个月的行踪——她瞒了他太久,也骗了他太久,此刻面对他的关心,只剩下满心的愧疚与恐慌。
电话那头的温辞悠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行吧,不打扰你休息。那我回家洗个澡,晚点约你出来吃火锅?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老铜锅,我记得地址。”
宋栀言的喉咙发紧,她现在哪里吃得下火锅?化疗后的胃口差到了极点,稍微油腻一点的东西都会让她反胃呕吐。可她看着程以欣递过来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能拒绝,只是声音轻了些:“再说吧,我今天可能不太舒服,想好好睡一觉。”
“那你好好休息,别熬夜,多喝热水。”温辞悠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关心,“等你醒了给我回个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
“知道了。”宋栀言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匆匆说了句“挂了”,就立刻按下了结束键。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被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宋栀言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砸在枕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程以欣走过来,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他要是过来找你,怎么办?”
宋栀言摇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我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想。”
11月的风,在窗外呜呜地刮着,像是在为这场藏不住的秘密,奏响最后的序曲。而电话那头的温辞悠,握着手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总觉得,宋栀言的声音里,藏着他读不懂的脆弱,这两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家,而是调转方向,朝着市中心的医院驶去。他记得,两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她,她就是在这家医院附近晕倒过,当时她说是低血糖,可他心里,却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病房里的宋栀言刚平复了情绪,就听见程以欣突然惊呼一声:“糟了!我刚刚在楼下看见温辞悠的车了!他肯定是来医院了!”
宋栀言的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坐起身,慌乱地抓住程以欣的手:“怎么办?以欣,他不能看见我这样!快,快帮我藏起来!”
程以欣也慌了神,四处打量着病房,急得团团转:“藏哪儿啊?这病房就这么大!”她一眼瞥见床头柜上的病号服和化疗药,连忙抓起来塞进衣柜深处,又把宋栀言扶到阳台,拉上厚重的窗帘,只留一条缝隙透进微光,“你先在这儿坐着,装作晒太阳的样子,我去应付他!就说你陪我来做检查,刚在楼下碰到他,现在在阳台透气!”
宋栀言点点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紧张得浑身发抖。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疼。
没过多久,病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程以欣深吸一口气,连忙跑去开门,脸上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辞悠?你怎么来了?”
温辞悠站在门口,目光越过程以欣,飞快地扫过病房,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路过这边,想起两个月前栀言在这附近晕倒过,有点担心她,过来看看。栀言呢?”
“她在阳台呢!”程以欣连忙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她陪我来做检查,刚做完,在阳台透透气。”
温辞悠没说话,径直绕过程以欣,朝着阳台走去。程以欣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窗帘被猛地拉开,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宋栀言睁不开眼。她抬起头,就撞进了温辞悠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藏着担忧、疑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急切。
“栀言?”温辞悠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扫过她裹得厚厚的棉衣,眉头渐渐蹙起,“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在家睡觉吗?还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
宋栀言的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能感觉到温辞悠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针,一点点刺穿她的伪装,让她无处遁形。
程以欣连忙走上前,试图打圆场:“辞悠,你别误会,栀言就是陪我来做检查,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所以脸色差了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辞悠打断了。他的目光落在宋栀言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又瞥见她脖颈处隐约露出的输液针孔,瞳孔猛地一缩:“没休息好?那这针孔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握住宋栀言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宋栀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温辞悠,你别问了……”
温辞悠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的脆弱与恐慌,终于意识到,这两个月,她到底瞒着自己多少事。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栀言,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病房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宋栀言压抑的哭声,和窗外11月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刺耳。程以欣站在一旁,看着宋栀言痛苦崩溃的模样,看着温辞悠满眼的焦灼与不安,心里的防线终究还是崩塌了。
她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哽咽着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刀割般的疼:“辞悠……你别逼她了……她不是没休息好,她是……她是胃癌晚期,已经扩散了……”
“什么?”温辞悠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以欣,又转头看向宋栀言,声音带着极致的颤抖,“你说什么?胃癌晚期?这不可能……以欣,你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开不得!”
“是真的……”程以欣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很久以前就查出来了,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你。你出国的这两个月,她化疗得更频繁了,受了多少罪,从来都不敢跟你说,连视频都要偷偷换衣服、躲去阳台装开心……她怕你在国外分心,更怕你知道后,被她拖累……”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温辞悠的心上。他看着宋栀言苍白消瘦的模样,看着她蜷缩在藤椅上、哭得几乎晕厥的样子,想起电话里她强装轻松的语气,想起她嘴硬说不想他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栀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这么久?”
“我……我不想拖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