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篇:归源协议
据点内昏暗的光线在处夏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右眼已经恢复了常人的模样,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归源协议……”她开口,声音干涩,“它不是拯救,而是一种……筛选和‘优化’。”
她告诉上官霜秋,被选中执行“归源”的个体,会被强行剥离与“兽”的原始联结——那种联结虽然带来力量,却也充满了不可控的野性与排斥。而“归源”,则是用某种更高效、更冷酷的系统规则,重新构筑这种联结。
“就像……把一团有自己形状的黏土,硬塞进一个标准的模具里。”处夏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不合规的部分会被直接‘切除’……比如,过于强烈的情感,某些‘无用’的记忆,甚至……一部分属于‘人’的本质。”
她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右眼的边缘似乎又有极细微的黑色在试图蔓延,但她立刻闭眼压制了下去。
“我的左眼……就是在那个时候失去的。系统判定它对维持新形态的‘山羊’特征‘冗余’。”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他们剥离它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规则切断视神经的声音……”
上官霜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那为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恢复正常的右眼上。
“我‘偷’了一点东西出来。”处夏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属于“田”的锐利在此刻浮现,“在系统完成重构前,我反向侵蚀了那只准备与我融合的山羊……或者说,我们互相吞噬,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它给了我一部分本质——这只能在不同形态间切换的眼睛,和对‘生命’规则的某种扭曲掌控。而我……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她没有细说代价是什么,但上官霜秋能从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空洞的左眼窥见一二。
“所以你能控制眼睛的状态?”上官霜秋问。
处夏点头,右眼在瞬间化为冰冷的山羊横瞳,又迅速恢复正常,快得如同幻觉。“维持‘人类’的样子需要持续消耗精神力量。战斗时,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它’更容易显现。”她深吸一口气,“这也是我必须伪装的原因。一个成功‘归源’的个体,不应该保留这种‘瑕疵’和‘不可控’的力量。如果被系统发现我还保持着部分‘异常’……”
她没再说下去,但上官霜秋已经明白。她不仅是上官处夏,更是一个从“归源”中逃逸出来的、不被允许存在的异常个体。
“那声‘姐姐’……”上官霜秋终于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
处夏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上官霜秋以为她不会回答。
“那是……‘它’残留的呼唤。”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缥缈感,“那只山羊……它在被选中与我融合前,似乎……曾经有过一个更强大的、被它视为‘姐姐’的同类存在。在归源最痛苦的时刻,我们的意识和记忆碎片搅在一起……那一刻,我不确定发出呼唤的,是我,是它,还是我们混杂在一起的残响……”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空洞的左眼眶上,也按住了那白日葵眼镜的框架。
“我不知道那声呼唤指向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那很……危险。”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层层漫上来。处夏的经历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更复杂。她不仅仅是被改造,更是在与另一种存在的残酷融合中,艰难地抢夺回了部分自我。
上官霜秋看着她脆弱又坚韧的样子,看着她那只需要时刻控制的右眼和永远失去的左眼。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她的伤痕,而是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如同儿时每一次她感到不安时那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都是我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处夏怔怔地看着他,右眼中刚刚凝聚起的一丝黑色,如同遇暖的冰,缓缓消融。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许久,发出一声带着哽咽的、近乎叹息的回应: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