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夜露沾衣,灯影摇窗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慢慢沉下来时,晒谷场的石碾已经凉透了。萧玦把最后一袋晒好的夏枯草搬进灶房,转身见沈清辞还站在院子里,手里捏着片白天落下的石榴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纹。

“风凉了,进去吧。”他走过去,把搭在肩上的薄衫披在她肩头,布料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混着白日里晒透的草木气。

沈清辞拢了拢衣衫,抬头看他:“虎娃睡了?”

“刚哄着,抱着那罐石榴籽蜷在炕角,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要浇水’。”萧玦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这孩子,倒比咱们还上心。”

灶房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漫出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碎影。沈清辞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噼啪”跳了跳,映得她脸颊发烫。“下午晒的甘草还有剩,煮壶茶吧?”她拿起陶罐,指尖碰着微凉的陶壁,“荷娘说甘草配野菊,夜里喝着安神。”

萧玦应着,搬了张竹凳坐在灶前,帮她往锅里添水。火光在他侧脸明明灭灭,她忽然发现他耳后有块浅褐色的小疤,像片没长开的石榴籽。“这疤……”她忍不住伸手想去碰,指尖刚要碰到,又猛地缩了回来。

“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的。”他没回头,声音混着柴火声,有点闷,“娘说我那时候哭了整整一下午,就为了掉在地上的鸟蛋。”

沈清辞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糗的时候。”

“谁还没点小时候的荒唐事。”他转过头,眼里盛着笑意,“你呢?有没有爬过墙头偷摘邻居家的果子?”

“才没有。”她嗔了句,却想起十岁那年,跟着邻家姐姐去后山摘野枣,被枣刺勾破了新做的蓝布衫,回家怕娘骂,蹲在柴房里哭到天黑。那时要是有人像萧玦这样,把薄衫披在她肩上,大概就不会觉得那么委屈了。

水壶“呜呜”地响起来,白汽顺着壶嘴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甜香。沈清辞把野菊和甘草放进粗瓷碗,刚要倒热水,萧玦却先一步接了过去:“我来,烫。”他的手指避开壶嘴的热气,稳稳地把水注进碗里,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两人捧着茶碗坐在门槛上,月光把院子里的石榴籽小土坑照得发白。沈清辞喝了口茶,甘草的甜混着野菊的清苦漫开,忽然想起白天虎娃埋籽时,特意在坑边插了根红布条当记号,红得像抹没干透的晚霞。

“你说,那些籽真能发芽吗?”她问。

“不好说。”萧玦望着天边的月亮,“不过埋下去了,总有个盼头。”他顿了顿,转头看她,“就像咱们现在这样,守着这点烟火气,不也挺好?”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把茶碗往他那边凑了凑,两人的碗沿轻轻碰了下,发出“叮”的轻响。灶房的灯被风推得晃了晃,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幅流动的画。

忽然听见炕房传来虎娃的呓语:“石榴……快长……”两人对视一笑,萧玦起身:“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踢被子了。”

沈清辞跟着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坐着吧,我去就行。”他的掌心温热,按在她肩头的力道不轻不重,像在说“有我呢”。

她重新坐回门槛上,茶碗里的热气渐渐散了,却暖得能焐热指尖。墙外传来虫鸣,一声叠着一声,和灶房里的柴火声、萧玦哄虎娃的轻语混在一起,成了这夜里最安稳的调子。

萧玦回来时,手里多了件厚些的棉袍:“夜里凉,换这件。”他帮她把棉袍披上,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脖颈,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的黏腻。

“茶凉了,我再去煮一壶?”她慌忙起身,却被他拉住手腕。

“不用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就这样坐着,挺好。”

月光爬到墙头,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根拧不断的绳。沈清辞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他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劈柴、种地磨出来的,却比任何绸缎都让人安心。她忽然想起白天画在石碾上的小人,此刻倒像活了过来,就坐在这灯影里,守着一壶凉透的茶,等着明年的石榴苗破土而出。

灶膛的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萧玦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窜起来,照亮他眼里的光。“等开春,咱们把那片地翻一翻,再种点青菜。”他说,“虎娃肯定高兴。”

“好啊。”沈清辞应着,心里却在想,不止青菜,还要种点花,就种在石榴苗旁边,到时候开花了,红的、黄的,热热闹闹的,像极了此刻灶房里摇摇晃晃的灯影。

夜露悄悄沾湿了衣角,带着草木的清润。两人没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茶碗里的水彻底凉了,可心里那点暖,却像灶膛里的余烬,烧得稳稳的,能焐到天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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