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圣意难测 vs 本心不易

第43章:圣意难测 vs 本心不易

荣归的喧闹持续了十余日,方才渐渐平息下去。沐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一种新的、关乎未来的期待与压力,却开始悄然弥漫。

这一日,一骑快马踏破了清晨的宁静,来自京城的吏部文书,由驿丞亲自护送,郑重地送达了沐家。文书以朱漆封印,代表着朝廷的正式任命。

所有关心此事的人,包括沐文渊、沐母,乃至下人们,都屏息凝神地聚集在前厅。许南瑾面色平静地拆开文书,快速浏览一遍,随即,他向来沉静的眸中,也极快地掠过了一丝讶异。

文书上赫然写着,授新科探花许南瑾为翰林院编修,秩从六品,命其于一个月内赴京上任。

厅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着的抽气声,随即便是沐母难以自抑的喜极而泣,和下人们由衷的、压低声音的道贺。

“翰林院编修!”沐文渊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连声音都带着激动,“好!好啊!南瑾!此乃清贵之选,天子近臣!非学识渊博、品行端方者不能胜任!入了翰林院,便是入了储相之阶,前途不可限量!光耀门楣,正当其时!”

这确实是远超寻常进士的恩宠与起点。寻常进士,大多外放州县历练,或入六部观政,能直接进入翰林院者,凤毛麟角。这意味着许南瑾一步便踏入了帝国的精英储备序列,未来的仕途,只要不出大错,几乎注定是一片坦途,甚至有望跻身阁臣之列。

很快,许南瑾家族的道贺书信也由专人快马送到。信中是族中长辈难以掩饰的狂喜与殷切期望,字里行间皆是“振兴门楣”、“不负皇恩”、“谨慎当差,以期大用”之类的叮嘱,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因他而飞黄腾达的未来。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殊荣与来自师长、家族的巨大期望,许南瑾脸上却并未出现众人预想中的狂喜。他只是沉默地将吏部文书和家书仔细收好,对沐文渊和沐母躬身道:“此事关系重大,容学生……细细思量。”

接下来的两日,许南瑾显得异常沉默。他常常独自一人在书房久坐,或是在庭院中负手踱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思虑。

沐文渊起初以为他只是骤得高位,心中忐忑,还曾出言宽慰,让他不必过于紧张,以他的才学定能胜任。但见许南瑾依旧心事重重,沐文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多言,只是暗中观察。

沐雨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有去打扰他,也没有像母亲那样沉浸在喜悦中。她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知道,京城留给他的,不仅仅是金榜题名的荣耀,更有对官场浮华与倾轧的深刻认知。

夜色渐深,许南瑾又一次独自站在院中,仰望着南方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清澈而繁星点点的夜空。

沐雨棠端着一盏安神茶,轻轻走到他身边,将茶递给他。“是因为……翰林院吗?”她轻声问,没有祝贺,只有询问。

许南瑾接过茶盏,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低头看着茶汤中晃动的月影,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翰林院……清贵是清贵,终日与典籍诏诰为伴,看似接近权力中枢,实则……更像是一种精致的圈养。雕琢文字,揣摩上意,于国于民,有多少实实在在的益处?”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仿佛看到了京城那些看似光鲜、实则暗流汹涌的场面,“我更怕……久而久之,会忘了读书的初衷,忘了民生疾苦,变成自己曾经……不屑的那种人。”

他转头看向沐雨棠,眼中带着寻求理解的渴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先生和家族,都寄予厚望……这选择,看似前程锦绣……”

“但那不是你想要的,对吗?”沐雨棠平静地接过他的话,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你想要的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脚踏实地,是让如你我父母一般的寻常百姓,能过得更好一些。而不是在翰墨清香中,消磨掉所有的抱负与热血。”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所有的纠结。许南瑾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全然的信任与支持,一股暖流夹杂着豁然开朗的明澈,涌遍全身。

“是。”他重重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京城虽好,非吾久恋之乡。翰林清贵,非吾心之所向。”

圣意难测,赐下的是常人求之不得的青云路。

而本心不易,指引他的,始终是那条或许更艰难,却更能让他俯仰无愧的归乡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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