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乱世佳人当何自处
数日后,查清楚蒋星月的身份,殷南浩履行承诺,护送她入静香城蒋府。
蒋府门前的石狮子沾着细雪,朱红大门“吱呀”推开时,蒋星月刚从马车上下来,指尖还残留着披风上雪松与硝烟混合的暖意。
她望着熟悉的门匾,正感慨间,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殷南浩亲自送她到府前,玄色披风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印子。
“蒋姑娘,既已到府,本将军便不多留了。”殷南浩抬手拢了拢披风,目光落在她冻得微红的脸颊上,语气比来时温和些,“后续若有需要,可差人去殷家军大营传信。”
蒋星月刚要开口道谢,府内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蒋夫人提着裙摆快步出来,鬓边的珠花晃出细碎的光,看到女儿的瞬间,眼眶就红了:“我的月儿!可算回来了!”
紧随其后的蒋老爷也快步上前,他刚从北川城赶回来,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急切,看到女儿平安无恙,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些。
“爹,娘。”蒋星月迎上去,被蒋夫人紧紧攥住手,暖意从掌心传来,眼眶也跟着发热。
刚想下跪,却被蒋夫人扶着,说:“月儿,你这是作甚?”
蒋星月抬头看着蒋夫妇,歉疚道:“爹,娘,是女儿不孝,不应该任性离开蒋府,让你们担心了。”
两夫妇异口同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蒋老爷的目光落在蒋星月身后的殷南浩身上,先是微微一怔。眼前的将军身姿挺拔如松,虽面容年轻俊朗,却透着掩不住的沉稳,一头白发如雪,衬得眉眼间满是历经世事的沉静。
他忙理了理衣襟,眼神里带着探询,抬手虚拱了拱:“这位是?”
蒋星月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敬重介绍道:“爹,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殷南浩殷将军。女儿此番能平安归来,全赖将军一路照拂。”
“殷……殷将军?”蒋老爷闻言,眼中的疑惑瞬间转为震惊,随即又化作郑重的敬意,再次拱手躬身,“原来是殷将军!久仰大名!北川城百姓聊起您拨乱反正、在北疆护一方安宁、让流民有饭吃的事,没有不称赞的!小女能得您照拂,是她的福气,蒋某感激不尽!”
殷南浩上前一步,抬手稳稳扶住蒋老爷的手臂,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蒋老爷不必多礼。蒋姑娘足智多谋,此前为我军献策破局,也是帮了殷家军大忙。护送姑娘回家,本就是分内之事。”他说话时语速平稳,带着久经世事的沉稳,唯有提及蒋星月时,语气稍缓,少了几分疏离感。
“将军过誉了。”蒋星月听到这话,耳尖悄悄发烫,下意识拢了拢肩头的披风,那是之前殷南浩见她畏寒,亲手为她披上的,此刻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味,心尖也跟着暖了几分。
蒋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目光落在殷南浩身上,越看越满意,笑着开口:“将军这般有担当,还如此心细,快随我们进府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殷南浩微微颔首,目光轻轻掠过蒋星月,又很快收回,语气带着歉意:“多谢蒋夫人好意,只是北疆尚有要务待处置,不便久留。待日后得空,定会登门拜访。”说罢,他朝蒋老爷夫妇微微颔首,再看向蒋星月时,语气软了些,“蒋姑娘,保重。”
看着殷南浩转身翻身上马,那一头白发在风雪中掠过玄色披风,动作利落却不张扬,马蹄踏雪而去的背影虽带着几分匆忙,却依旧挺直如旗。
蒋星月站在府门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回过神,却撞进母亲含笑的目光里。
“月儿,发什么呆呢?”蒋夫人轻轻戳了戳女儿的脸颊,语气带着打趣,“这殷将军对你,倒是格外上心。”
蒋星月脸一红,刚要辩解,身后的小桃凑上来,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夫人您瞧!小姐刚跟将军道别时,耳尖都红透啦!还有殷将军看小姐那眼神,虽没说什么,却比这雪天里的阳光还暖呢!”
“小桃!”蒋星月轻拍了丫头一下,脸颊更红,却没再反驳,只是望着殷南浩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蒋老爷看在眼里,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温和:“月儿,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能遇到殷将军这般历经波折却仍护佑百姓、又肯护着你的人,是你的幸事。只是往后的路怎么走,终究要看你自己的心意。”
蒋星月低头看着脚下的积雪,雪粒沾在鞋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
是啊,乱世如潮,她虽为女子,却不愿只做温室里的花。
殷南浩那头白发下,藏着拨乱反正、为父报仇的决心,也藏着护佑一方的赤诚,更藏着历经磨难却未改的初心,那样的模样,像一粒种子,悄悄落在了她心里。
往后的路,她或许不只是要寻一方安宁,更要试着和这样的人一起,为这乱世寻一条不一样的路。
小桃还在一旁凑趣:“小姐,要是您不好意思,往后将军再来,奴婢帮您多递杯热茶呀?”
“又胡言!”蒋星月笑着打断她,眼底却没了之前的窘迫,反而多了些明亮的光。
细雪还在飘,落在她的发间,却再也冻不透此刻心头悄然萌发的暖意与期许。
进府门前,她又望了望殷南浩消失在街角的方向,不知道何时才能又相见。
蒋夫人看她不舍得进家门的模样,唤了声:“月儿,外面风雪大,快进来吧!”
蒋星月回神过来,回应母亲:“来了!”说罢,她挽着蒋夫人的手进了家门。
刚进厅内,父亲坐在堂前,瞥见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男子披风,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温笑。
丫鬟送上热茶,蒋老爷接过茶杯,眼尖地盯着披风上的盘扣:“月儿,这披风是殷将军的吧?瞧这玄色绣银纹的料子,也就军营里才用这么厚实的料子!”
蒋星月耳根腾地红了,忙解下披风拢在臂弯,布料上还沾着他身上的雪松和硝烟味,混着府里的暖香竟格外妥帖。指尖抚过领口那道握剑蹭出的磨痕,像贴着他身侧的温度,裹得她指尖都泛着软热的念想。
“快收进你屋里吧,仔细落了灰。”蒋老爷笑着摆手。
“是,爹爹。”蒋星月起身抱着披风往自己房中走去,脚步都轻了些。
这披风裹过战场的风,此刻却成了蒋府暖室里,她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