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生死 在他（她）一念之间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山林间弥漫着湿冷的雾气，将一切声响都吸吮殆尽。
两座沉默的山头，如同对峙的巨兽，潜伏在死寂的夜色里。
江烬趴在废弃观测站冰冷的水泥边缘，身体严丝合缝地覆盖在灰绿色的吉利服下，几乎与长满苔藓的碎石融为一体。重型狙击步枪架在前方，修长的枪管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指向对面半山腰那一点微弱的灯火——“静心斋”。
他的呼吸缓慢而悠长，眼睫上凝结着细微的露水，目光透过高倍瞄准镜，死死锁定着茶室的主建筑。视野里，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幽绿的、冰冷的死寂。
身体内部，如同有两股力量在疯狂撕扯。一股是药物残留和神经损伤带来的、无处不在的钝痛、眩晕和肌肉的细微颤抖，像背景噪音般持续干扰着他的专注。另一股，则是被任务和目标强行唤醒的、刻入骨髓的杀戮本能和极端专注，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那些干扰，将他的精神死死钉在瞄准镜后的十字线上。
他在对抗。对抗身体的虚弱，对抗脑内的混沌，对抗那些时不时试图浮现的、混乱的记忆碎片。
唯一能锚定他的，是耳机里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电流嘶声——那是许兮的频道保持静默的信号，证明她还在行动，还在……活着。
以及，出发前，她塞进他口袋里的那个小小的、坚硬的油布包。那里面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是她最后的底牌，是她将一部分生死，交付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他混乱的脑海，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
他必须守住这里。必须成为她的眼睛，她的盾，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突然——
瞄准镜的视野边缘，茶室后方陡峭的悬崖阴影处，一个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黑影极其敏捷地闪动了一下！
江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屏住！手指无声地搭上冰冷的扳机护圈。
是许兮！
她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湿滑的岩壁，利用阴影和凸起，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动作精准、冷静、高效得令人心悸！
江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在死亡边缘起舞的身影，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在许兮的手即将搭上茶室后方一处通风口边缘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得刺耳的电子警报声，猝然从茶室方向传来！
紧接着，原本寂静的茶室周围，数个隐蔽的红外探头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暴露了！”江烬的脑中猛地炸开这个念头！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
“砰！砰！砰！”
茶室周围阴影中，至少三个不同方向的火力点同时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许兮所在的悬崖区域！碎石和木屑四处飞溅！
“呃！”耳机里传来许兮一声压抑的闷哼！
江烬看到瞄准镜里，许兮的身影猛地向下一坠！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串扫射，单手死死扣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身体悬在半空，子弹擦着她的身体呼啸而过！
陷阱！果然是陷阱！
楚聿早就料到了！他故意泄露这个地点，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江烬的眼底瞬间一片血红！所有的冷静和克制被彻底炸碎！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戾气和恐慌，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几乎想也没想，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轰鸣！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的肩胛！但他身体纹丝不动！
瞄准镜中，茶室屋顶一个正在疯狂向下扫射的机枪火力点猛地爆开一团火光！操纵的枪手连同机枪被12.7mm的重型穿甲弹瞬间撕成了碎片！
枪声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山间的平衡！
所有隐藏的火力点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竟然有如此重型的远程支援！
“狙击手！11点方向！高点！”茶室方向传来一声急促的吼叫！
至少两个火力点立刻调转枪口，炽热的弹道如同火鞭般扫向江烬所在的观测站！子弹打在水泥掩体上，迸溅出密集的火星和碎屑！
江烬根本不予理会！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悬崖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砰！砰！”
又是两枪！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得可怕！
茶室侧面两个正在试图瞄准许兮的步枪手，头颅如同西瓜般瞬间爆开！
血腥的压制！毫不留情的清除！
他在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为许兮争取那零点几秒的生机！
“走！！！”江烬对着麦克风，发出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悬崖上，许兮借着这短暂的火力间隙，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向上窜起！双腿狠狠蹬在岩壁上，借力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又一串扫射，手指终于勾住了通风口的边缘！
“砰——！！！”
又一发重狙子弹呼啸而出！将茶室正门一个刚刚冲出来、试图包抄的安保连人带门轰成了碎片！
绝对的暴力震慑！
茶室内的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犹豫！对方显然被这精准而恐怖的重型狙击打懵了！
就是现在！
许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在通风口内！
成功了！她进去了！
江烬猛地松了一口气，但心脏依旧在疯狂擂鼓！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服。
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迅速更换弹夹，目光如同鹰隼般快速扫视着茶室周围所有可能冒出威胁的角度，呼吸粗重而急促，太阳穴因为过度专注和神经紧绷而突突直跳。
耳机里传来激烈的、短促的枪声、肉体碰撞声和物品碎裂声！显然是许兮在里面与敌人发生了近距离交火！
江烬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但他不能！他的任务是压制外围！是守住这条退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锁定着茶室的所有出口，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如同一尊冰冷的死神雕像，随时准备收割任何敢于冒头的生命！
时间在枪声和寂静的交替中，煎熬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茶室主建筑侧面的一扇窗户猛地被撞开！一个穿着茶师服、却手持微型冲锋枪的男人试图跳窗逃离！
“砰！”
他的脑袋刚探出窗口，就如同被重锤击中般猛地向后一仰！红白之物溅满了窗棂！尸体软软地倒了回去。
江烬的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波动。
杀戮，是他此刻唯一的语言。
就在这时——
“轰！！！”
茶室内部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和浓烟从门窗缝隙中喷涌而出！整个建筑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江烬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手雷？！许兮？！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
茶室的正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是许兮！
她浑身沾满血污和烟尘，作战服有多处撕裂，额角淌着血，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手中握着的手枪枪口还冒着硝烟！
她冲出来的瞬间，毫不停留，向着下山道路的反方向——悬崖边的空旷地带狂奔！
“抓住她！”茶室内传来楚聿又惊又怒的吼声！几个幸存的保镖紧跟着冲了出来，举枪射击！
子弹追着许兮的脚步，打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溅起一串串尘土！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往山下跑？！那里是绝路！
江烬的脑中瞬间闪过疑惑，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砰！砰！砰！”
连续三枪！精准地点名！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保镖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瞬间倒地！
强大的火力再次暂时压制了追兵！
许兮趁机已经冲到了悬崖边缘！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万丈深渊，面对着从茶室里冲出来的、在剩余保镖护卫下、脸色铁青的楚聿！
她抬起手，不是举枪，而是……拿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巴掌大的引爆器！
“楚聿！”她的声音透过山风传来，带着一丝喘息，却异常清晰冰冷，“让你的人放下武器！否则，我炸平这里！大家一起死！”
楚聿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许兮手中的引爆器，眼神惊疑不定！
江烬也瞬间明白了！那是她提前布置好的后手！她根本没想从山路撤离！她要把楚聿逼出来，逼到悬崖边这个开阔地，逼他暴露在……狙击枪口之下！
这个女人……永远比他想象的更狠！更疯！
“放下枪！”楚聿咬牙切齿地对着身边仅剩的两个保镖吼道。
保镖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武器。
悬崖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楚聿看着许兮，眼神阴鸷：“许兮，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你逃不掉的！”
“我没想逃。”许兮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只是……需要你站到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再次炸开！
楚聿身旁一名刚刚放下武器的保镖，胸口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血洞！身体被恐怖的动能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在地上！
楚聿被溅了一脸温热的鲜血，瞳孔骤然收缩，骇然失色！
“下一个，是你。”许兮的声音冰冷地传来，如同死神的宣告。
楚聿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山头的观测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被锁定了！被那个恐怖的狙击手锁定了！
“不……等等！”他失声叫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砰！”
又一枪！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将他身后茶室的门框打得粉碎！
绝对的威慑！精准的控制！
楚聿彻底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一动不敢动！他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恐吓，而是在……戏耍！在处刑！
许兮看着他那副狼狈恐惧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冰冷。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对面山头，打出一个极其清晰的、只有他们才懂的手势——
【目标锁定。】
【等待指令。】
江烬透过瞄准镜，看着那个站在悬崖边缘、浑身浴血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人，看着她打出的手势。
十字准星稳稳地套在了楚聿的眉心。
他的呼吸平稳下来，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所有的嘈杂和混乱都远去了。
世界只剩下瞄准镜里那个惊恐的目标，和悬崖边那个……与他遥遥相对、共同执掌生死的女人。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扣动了第一道扳机。
击锤待发。
只需要最后一丝压力。
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也在她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