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心蚀
“目标锁定——‘兮’。”
楚聿那平静无波、却如同最终审判般的指令声，透过指令器冰冷的扩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实验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许兮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冻结成冰。她死死地盯着隔离舱内那个缓缓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她的男人。
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暴戾、偏执、痛苦、挣扎，却也唯独对她残存着一丝扭曲而炽热的温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扫描猎物般的……漠然和杀意。
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就像在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物。
“不……”许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崩塌！
她无法相信！她死也无法相信！
江烬……她的江烬……怎么会……
隔离舱内，江烬的瞳孔精准地聚焦在许兮身上，那里面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高速运算和分析的冰冷光泽。他身上的肌肉微微绷紧，即使依旧虚弱，那股被“优化”和激发的、最原始的杀戮本能，已经开始苏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住金属椅的扶手，试图站起身。动作因为身体的虚弱和剧痛而显得有些踉跄和僵硬，但那指向性明确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攻击姿态，却让许兮如坠冰窟，浑身冰冷刺骨！
“指令接收确认。生理机能评估：中度损伤，能量水平低下。执行清除指令概率：67.4%。建议：补充能量，优先恢复基础行动力。”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从总控台响起，似乎是实验室的AI在分析江烬的状态。
楚聿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隔离舱内挣扎着想要执行命令的江烬，又看向舱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脸色惨白如纸的许兮，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
“看来，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助燃剂’。”
他抬手，在总控台上快速输入了几个指令。
隔离舱内，几个机械臂迅速伸出，将一支装有暗红色液体的注射器，精准地刺入了江烬的颈动脉！
“呃啊——！！！”
江烬的身体猛地绷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球瞬间布满血丝！那暗红色的液体仿佛滚烫的岩浆，迅速注入他的血管，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强行激发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潜能！
监测屏幕上，他的心率、血压、神经兴奋度等各项指标瞬间飙升到一个极其危险的高度！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贲张隆起，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虬龙般扭动凸起！
剧烈的痛苦嘶吼声中，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再次死死地锁定了许兮！
这一次，那里面的杀意和暴戾，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失去所有理智的凶兽！
“生理机能强行激活完成。清除指令执行概率提升至92.8%。警告：机体过载，崩溃风险极高。”AI的合成音再次冰冷地响起。
“足够了。”楚聿微笑道，仿佛只是在评价一道开胃小菜。
“不……不要……”许兮终于从巨大的惊骇和绝望中挣扎出一丝声音，她猛地扑到总控台前，疯狂地试图寻找着什么按钮，什么开关，什么都好！“停下！让他停下！！！”
楚聿轻易地格开了她毫无章法的撕扯，眼神冰冷而嘲讽：“停下？许小姐，这不是你亲手选择的道路吗？亲手递上‘钥匙’，亲手开启这扇门，亲眼见证……你们之间那虚假羁绊的彻底粉碎。”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刮着许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啊——！！！”隔离舱内，江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彻底被药物和指令控制的杀戮欲望吞噬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他猛地挣脱了那些已经松开的软管和传感器，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狠狠撞向了高强度玻璃隔离墙！
“砰！！！”
整个隔离舱剧烈震动！玻璃墙上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
江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许兮，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身体疯狂撞击着玻璃墙！拳头、手肘、肩膀……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恐怖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沉闷的巨响如同战鼓，敲打在许兮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放开他！求求你！放开他！！！”许兮彻底崩溃了，泪水混合着绝望嘶吼着涌出，她徒劳地拍打着总控台的玻璃，指甲在光滑的表面刮出刺耳的声音，“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她宁愿被他撕碎！宁愿死在他手里！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自我毁灭！！
楚聿冷眼旁观着她的崩溃，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如你所愿。”
他按下了某个按钮。
“嗤——”
气密门开启的声音。
隔离舱那面布满裂纹的玻璃墙，突然向上滑开了一道缺口！
正在疯狂撞击的江烬猛地失去了阻力，踉跄着冲了出来，重重摔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
但他几乎瞬间就挣扎着爬了起来，赤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几米之外、彻底僵住的许兮！
“吼——！！！”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和恐怖的杀意，直扑许兮！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许兮眼睁睁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充满毁灭欲望的血色瞳孔在眼前急速放大，看着他扭曲而疯狂的面容，看着他沾满鲜血和碎玻璃、如同兽爪般向自己咽喉撕来的手……
世界的一切声音和色彩都在瞬间褪去。
只剩下绝望的心碎声。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滑落。
就这样……结束吧。
死在他手里……也好……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嘶吼！以及……身体被重重撞开的力道！
许兮猛地睁开眼！
只见江烬在最后一刻，那只即将触碰到她喉咙的手，猛地改变了方向，狠狠一拳砸在了她身旁的总控台上！
“轰！！！”
合金台面被砸得深深凹陷下去！火花四溅！
而他整个人则因为这强行扭转攻击方向的反噬力，失去平衡，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哀嚎和嘶鸣！
“呃啊啊啊——！！！！”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仿佛有两股巨大的、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撕扯！一股是冰冷的、绝对的杀戮指令！另一股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破碎却顽固的……抗拒和守护！
监测屏幕上，他的脑电波和神经信号图疯狂地、混乱地跳动爆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烧毁！
“哦？”楚聿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竟然还能抵抗最终指令？甚至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这‘杂质’的顽固程度……真是令人惊叹……”
许兮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痛苦挣扎、嘶吼不断的江烬，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时而闪过绝对冰冷的杀意，时而又迸发出极其短暂的、熟悉的痛苦和挣扎……
一个微弱的、却如同闪电般划破她绝望黑暗的念头，猛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他……还在挣扎！
他……没有完全忘记她！
他们的羁绊……不是假的！！！
这个认知如同最强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楚聿，看向那些冷漠的白大褂，看向这个冰冷残酷的实验室……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和毁灭欲望，如同火山般在她心底轰然爆发！
你们……竟敢……这样对他！！！
“江烬！！！”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个痛苦挣扎的男人嘶声呐喊，声音撕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江烬的嘶吼声猛地一滞，抱头的动作微微一顿，赤红的眼睛艰难地转向她，里面的混乱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记住我！！！”许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心脏里抠出来，带着血和泪，“你是江烬！！！我是许兮！！！”
“我们的债……还没算完！！！”
她的目光猛地扫向一旁因为这意外变故而微微愣神的楚聿，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决绝！
她猛地扑向总控台，根本不去看那些复杂的按钮，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向了那个连接着所有线路的、最核心的——总能源枢纽！！！
“你想干什么？！住手！！！”楚聿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试图阻止！
但已经太晚了！
“砰——！！！！”
巨大的爆炸声和刺眼的电火花瞬间爆开！总控台冒起浓烟！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备用应急灯瞬间亮起，投下惨红的光晕！
“咳咳咳！”许兮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踉跄后退，手臂一阵剧痛麻木，但她不管不顾，趁着这片混乱和黑暗降临的瞬间，猛地冲向跪在地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断电干扰了指令执行的江烬！
“走！！！”她一把抓住他滚烫而颤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起来，嘶哑地吼道。
江烬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剧烈的混乱和挣扎，身体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又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死死拽住，动作僵硬而迟滞。
“拦住他们！”楚聿冰冷的声音在警报声中响起，带着一丝被戏弄的恼怒！
几个白大褂和隐藏在暗处的武装守卫立刻反应！过来，试图冲过来！
“滚开！！！”许兮状若疯魔，拔出腰间最后的手枪，看也不看地对着冲来的方向疯狂射击！子弹打在合金墙壁和设备上，溅起一串串火花，暂时逼退了敌人！
她死死拽着江烬，跌跌撞撞地冲向之前进来的那条金属通道！身后是刺耳的警报、楚聿的怒喝和追兵的脚步声！
黑暗、混乱、爆炸、鲜血……构成了一副绝望而疯狂的逃亡画卷！
两人如同两只在炼狱火海中互相撕咬又互相搀扶的伤兽，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和一点微弱得可怜的、尚未彻底熄灭的羁绊，撞开一切阻碍，冲向那未知的、或许根本没有希望的……
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