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阴影与不速之客

模拟赛后的冷战持续了近一周,那种无形的低气压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青海高中网球队的上空。直到一个平常的训练日早晨,浮雨罕见地没有出现在晨训的队伍中。

起初大家并未在意,只当她是有事耽搁。然而,直到正式训练开始,那个清冷的身影依旧缺席。司阳看了眼时间,微微蹙眉,正准备询问,就看到浮雨背着网球包,从体育馆门口匆匆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虽然依旧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细心的司阳还是捕捉到了她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

“抱歉,队长,我迟到了。”浮雨走到司阳面前,声音有些低哑。

“没事,归队吧。”司阳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他注意到浮雨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训练照常进行,但浮雨明显不在状态。她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几次简单的击球练习都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这在以稳定和精准著称的浮雨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桌治虽然刻意不与浮雨有任何交流,但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频频瞥向她。看到她又一次打丢了一个普通的正手位球,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那股因冷战而生的烦躁感,莫名地掺杂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念头驱散,更加用力地将球轰向对面的墙壁。

休息间隙,浮雨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长凳上,低着头,手里握着水瓶,却没有喝。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她身上,却仿佛无法驱散她周身那股冰冷的、带着沉重气息的低落。

乔振宇用胳膊肘碰了碰桌裕,朝浮雨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浮雨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桌裕也担忧地看着浮雨,摇了摇头:“不知道,早上看到她从校外回来,脸色就不太好。”

就在这时,夏晓春教练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到一旁接听,片刻后,脸色有些严肃地走了回来。

“浮雨,”她叫了一声。

浮雨抬起头。

“你母亲来了,在学校门口等你。她给你请了假,让你现在过去一趟。”夏教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母亲?

这个词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浮雨眼中激起了剧烈的波澜。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握着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震惊、抗拒,甚至是一丝……恐慌?

这剧烈的情绪变化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恢复成惯常的冰冷,但还是被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桌治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从未在浮雨脸上看到过如此鲜明的、近乎失态的情绪。那个永远像精密仪器般控制着自己情绪的女孩,竟然会因为“母亲”的到来而产生如此大的反应?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和某种保护欲(虽然他绝不承认)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谢谢教练。”浮雨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飘。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体育馆外走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训练场内一片寂静。

“浮雨的妈妈?”乔振宇挠了挠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啊。”

“她家好像挺神秘的……”唐乐也低声附和。

司阳和严泽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浮雨的转学和她父亲的归来,本身就带着一些未解之谜。如今这位突然出现的“母亲”,显然不是寻常的探望。

桌治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浮雨消失的门口,心中五味杂陈。冷战带来的隔阂尚未消除,此刻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神不宁。他想起浮雨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慌,一种说不清的烦躁和担忧紧紧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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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雨快步走向校门口,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母亲。那个词对她而言,承载着太多复杂而沉重的记忆。在国外那些年,母亲忙于工作,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也多是沉默和一种无形的压力。母亲对她要求极高,无论是学业还是网球,都必须做到最好。那种严格,近乎苛刻,不带多少温情。后来父母关系破裂,她跟随父亲回国,与母亲的联系更是几乎断绝。

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还直接到学校来找她?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

校门口,停着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车旁,站着一位衣着精致、气质干练的中年女性。她保养得宜,容貌与浮雨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锐利和疏离感,与浮雨父亲的随和截然不同。正是浮雨的母亲,苏映雪。

看到浮雨走来,苏映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怎么穿着运动服就出来了?像什么样子。”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带着挑剔的语气。

浮雨在她面前站定,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女儿,需要理由吗?”苏映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上车,找个地方说话。”

浮雨抿了抿唇,没有反抗,沉默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种冷冽的香水味,让她感觉有些窒息。

车子驶离学校,最终停在了一家环境幽静、价格不菲的咖啡馆包间内。

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后悄然退下,包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气氛凝滞。

苏映雪优雅地搅动着咖啡,目光却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浮雨身上:“我听说了,你在这里打网球,还打得不错?”

浮雨心中警铃大作。母亲从不关心她的网球,除非……这与她的“规划”有关。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玩玩可以,别耽误正事。”苏映雪放下搅拌勺,声音不大,却带着千斤重量,“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瑞士那边的国际学院,下个学期就过去。那里的学术环境和资源,不是这里能比的。网球,到了那边如果你还有兴趣,可以当作业余爱好。”

果然。

浮雨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抗拒:“我不去。”

苏映雪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说:“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小雨。这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父亲由着你胡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浪费天赋,待在这种……没有前途的地方。”

“这里很好。”浮雨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

“你自己决定?”苏映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吗?打网球?能打出什么名堂?世界冠军?别天真了。那是一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低效。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更实际、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浮雨的心里。那些她一直压抑的、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自我价值的迷茫和挣扎,被母亲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和愤怒。

“我的网球,不是胡闹。”浮雨的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颤抖,但她倔强地迎视着母亲的目光,“我有我的目标。”

“目标?”苏映雪嗤笑一声,“就是和一群不知所谓的队友,争夺一个虚无缥缈的区域赛名额?还是和那个……叫桌治的男生,玩些幼稚的竞争游戏?”

浮雨瞳孔骤缩。母亲竟然连桌治都知道?!她到底了解多少?

“你调查我?”浮雨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只是关心我的女儿。”苏映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姿态优雅,话语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了解你身边的环境和……人,是必要的。那个男孩,天赋或许不错,但也就仅此而已。他不应该成为你做出错误决定的干扰项。”

浮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母亲不仅否定了她的网球,否定了她的队友,甚至将她与桌治之间那复杂难言、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的关系,轻蔑地定义为“幼稚的游戏”和“干扰项”。这种被完全掌控、被无情剖析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盯着母亲,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冷意,“我不会去瑞士。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说完,她不再看母亲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转身快步冲出了包间。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浮雨却感觉浑身冰冷。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母亲那些冰冷而强势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对未来道路的迷茫,对母亲掌控的抗拒,对自身选择的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从未感觉如此孤独和无助。

而另一边,青海高中的训练馆内。

桌治心不在焉地进行着练习,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浮雨离开时那苍白的脸色和仓促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那个“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她露出那种表情?

一种强烈的、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站在她身边的冲动,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冷战带来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只知道,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浮雨,可能正面临着某种她难以独自承受的压力。而他,无法坐视不理。

训练的哨声响起,桌治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去洗澡换衣服的。他需要找到她,立刻,马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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