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视角】暴露

（丈夫的视角，七月七日，夜）

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

像一只偷偷溜出去又蹑手脚返回的猫，以为抖落了身上的雨水，就无人察觉夜里的潮气。

但她忘了，我熟悉这座房子里的一切声响。那夜暴雨如注，我听见楼下门锁极轻地咔哒一声。不是风，风的力道更蛮横。那是一种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的转动。然后是几乎听不见的、湿漉漉的脚步声，掠过楼梯，消失在客卫的方向。

鼾声是假的。呼吸屏住，耳朵在黑暗里捕捉着一切。

她回来了。带着一身雨水的寒气，和另一种……陌生的、被雨水激荡过的、活过来的气息。那气息刺鼻极了。

愤怒没有立刻涌上来。先涌上来的是一种极致的荒谬和冰凉。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第一瞬间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怎么可能”。

然后，是观察。

她这几天魂不守舍。搅拌咖啡时眼神飘向窗外，洗碗时会突然愣住，水哗哗地流。她身上那层沉寂多年的、灰扑扑的壳，好像裂开了一丝缝，漏出里面一点陌生的、刺眼的光亮。

这光亮，不是因为我。

这认知像砂纸磨着神经。

我该怎么做？撕破脸？拍桌怒吼？把她手机抢过来查个底朝天？

太难看。也太……便宜她了。

不如，换个方式。

她不是觉得这个家是牢笼，觉得我忽视她吗？

好啊。

那我就“看见”她。

我夸那条墨绿色的裙子。天知道我说出口时，胃里如何翻江倒海。那裙子衬得她肤色很白，腰身纤细。她穿给谁看？

我靠近她洗碗。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取悦了我，也刺痛了我。她在我靠近时，原来是这种反应了。

我坐在她旁边。感受着她肢体语言的戒备和不自在。往日里，她巴不得我离远点，各自刷手机便是岁月静好。现在，我的靠近成了煎熬。

我提起那家餐厅的提拉米苏。她果然说不记得。真好笑。她当时吃得眼睛发亮，嘴角沾着可可粉的样子，我其实记得很清楚。只是后来，为什么就不再一起去了呢？生活磨人，把那些细微的兴致都磨平了。但现在，这些细节成了我最好的武器。

我要用这种突如其来的、细密的“关注”，织成一张网，温柔地裹住她。

让她疑惑，让她不安，让她时时刻刻感觉被注视着，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让她在享受那边偷来的欢愉时，猛地想起我此刻可能正在家里，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想念”她。

让她在这份“温情”里坐立难安，比面对我的怒火更加煎熬。

这是一种惩罚。

对她，或许，也是对我自己。

惩罚我的疏忽，惩罚我的熟视无睹，惩罚我直到可能失去的那一刻，才动用起早已生锈的、关于如何“爱”她的记忆。

这场戏，得演下去。

演到我弄清楚一切，或者，演到她彻底崩溃，先一步摊牌。

看看我们之间，到底谁先熬不住。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我听见她在隔壁翻身的细微声响。

她也没睡。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