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二章:

青丘!

青丘狐族扎根万古的大地核心深处,那被混沌金焱污浊之力污染、侵蚀了近万载,一直保持着死寂沉默的灵脉祖源之地!

猛地——炸开了!

轰隆隆隆——!!

不是声响,是概念层面的爆鸣!是整个大地板块被一股沉睡了亿万年的怒火从内里掀翻、砸响的声音!

青丘的大地疯狂起伏,如巨兽痛苦痉挛的脊背!无数山峰在瞬间崩塌、移位!古老的神木如同柔弱的杂草般被连根拔起、抛向半空!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雄壮的赤金光柱,自青丘最核心的圣地——帝姬白凤九曾经涅槃重生的那座山谷核心处,悍然爆发!光柱粗逾百里,直贯九天之上!它轻易捅穿了覆盖青丘地界的混沌污云,直抵深邃清透的九霄之外!

光柱之中蕴含的,是源自洪荒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间第一只九尾天狐诞生之际所烙印下的祖脉之力!古老!荒蛮!纯粹!神圣!

这股力量横扫而出,那几头正疯狂啃噬着青色光壁的黑焱巨蛇,如同被无形巨掌扼住了咽喉,猛烈的冲击动作瞬间僵滞!它们身上翻涌的灭世黑炎,竟在这种古老威压之下,发出被冷水浇淋的“嗤嗤”声,变得黯淡下来!

“这是……”

重伤濒死的墨渊,浑浊的视线几乎被血污模糊,他艰难地抬首,望向那接天连地的赤金光柱,布满裂痕的仙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

“九尾天狐祖脉……苏醒了?!”

暖玉石上,那只赤红幼狐似乎感受到了同源血脉的悸动。那点原本在青光守护下,于幼狐残魂深处顽强跳跃的九尾天狐本源火种,如久旱逢甘霖的焦种,猛地一炽!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生命波动,以燎原之势,第一次由内而外地爆发出来!

“嗷——!”

又是一声啼鸣,不再绝望,不再是濒死的呐喊!而是新生!

“不可能——!!”

虚空深处,属于混沌金焱那污秽、阴暗、蕴含了毁灭秩序的意志,第一次发出了惊愕、错乱、甚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惶恐的咆哮!那咆哮扭曲了虚空,震荡三界!

“九尾天狐的血脉!应当早已彻底断绝于太古之前!断无可能重现!”

它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混乱!这完全违背了它万古筹划的既定轨迹!如同坚固的大地被捅出了一个它从未计算过的漏洞!

赤金的光芒愈演愈烈!覆盖的范围从最初的数千里,疯狂扩张!整个青丘的大地剧烈抽搐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表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这裂谷如同有生命般疯狂蔓延、交错、扩张!所过之处,山川倾覆,河流改道!

无数道古老的、仿佛从洪荒尽头拓印下来的巨大符文,如同沉眠了亿万年的巨兽骸骨,带着浓重的岁月尘埃与磅礴的灵压,从这些深不可测的地脉裂谷之中隆隆浮现!每一个符文都如山岳般巨大,闪烁着深邃难明的光泽!

这些符文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如同得到至高指令的星阵,在急速组合、排列、勾连!转瞬之间,一道繁复瑰丽到极致、横跨整个青丘大地、覆盖面积超过十万里方圆的巨大立体法阵,赫然成型!法阵纹路流淌,宛如一张由星辰与道则编织的立体巨网!

而法阵最核心、能量最凝聚之处,那道接天连地的赤金光柱中央——

一道身影,正从那地脉裂缝的源头之地,在那无尽光芒的簇拥下,如同沉睡的日月般,缓缓升起!

那是一位女子。

素白的长袍纤尘不染,却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沧桑。乌黑的长发如水般倾泻,并未束起任何发饰,自然而然地流泻在虚空之中。她的容颜,竟与光壁之中,正在燃烧最后魂魄的白玥,有着七分的相似!

但这相似,仅仅是一个轮廓的依稀参照。

她周身流淌的那种气韵,超越了简单的美丽或威严。那是洪荒岁月的沉淀!是开天辟地之初,混沌分化,阴阳始定时便存在的最古老灵蕴!她的双眼还未睁开,仅仅凭那股自然而然散发的威压,便令整片天地无声无息地安静下来!

混沌金焱的咆哮停止了。

墨渊与东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恸,被一种沉重到极致、却又蕴含着微小火光的敬畏所取代。他们相互扶持着,勉强站直了身体。东华挥手,布下一层清光,将摇摇欲坠的墨渊笼罩其中。两人并肩,凝视着那光柱中的身影。

被光柱威势逼得显露出数道巨大虚影的黑焱巨蛇,盘踞在残破的虚空之中,发出忌惮的嘶嘶声,不再进攻那已近透明的青色光璧。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亿万年,又似乎只过去了一个呼吸。

光柱中央,那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

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

没有凡尘生灵应有的情绪波动,不是冰冷,不是慈悲,而是一种俯瞰了万世生灭、洞察了宇宙玄黄起落循环后的绝对深邃与安宁。万古时光似乎在她眼中不过是流沙滑落,沧海桑田亦不过指尖捻花。

她的目光随意扫过天地,在残破的昆仑虚上停驻了一瞬,最后,落在了那几条由混沌金焱本源意识显化出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黑焱巨蛇身上。那目光淡然,如同观察几只尘埃里跃动的蜉蝣。

“混沌金焱……”

一个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没有通过任何介质传播。那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言出法随的绝对力量。

“洪荒破灭,鸿蒙初定至今,万载岁月已逝……”

她缓缓抬起一只素手,纤指如玉,轻轻点向那几条气息凶戾滔天的巨蛇。

“你,竟仍如此……执迷不悟。”

话语落下,如同天地法理被最终敲定因果。

那几条庞大无匹、足以随意摧毁星辰的黑焱巨蛇,仿佛被无形巨手拂过的脆弱沙塑!

从头颅至蛇尾,寸寸瓦解!无声无息!

组成它们身躯的、能污秽仙神、焚灭万物的混沌黑焱,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连一丝挣扎的火星都未能溅起,便如被净化后的尘埃般,于虚空中消散、隐没,回归于天地间最基本的炁。

“……不——!吾谋算万载布局!引动混沌本源降临!怎会……怎会如此!!”

混沌金焱最后的意志在不甘中疯狂咆哮,那咆哮已不是声音,而是一股冲击所有灵魂的恶念怨毒!它凝聚最后一点污秽本源,试图跨越虚空逃遁!

然而,光柱中女子的目光只是轻轻一闪,如同驱散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

那股象征着无尽纪元污秽与毁灭的原始意志,被一种绝对纯粹的、高于混沌本源的伟力,彻底抹除!天地间最后一丝戾气消散无形,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与……难以言喻的清澈!

“……”

女子并未理会虚空那最后残留的不甘涟漪。她缓缓转身。目光穿透空间壁垒,落在了昆仑虚大殿那方摇摇欲坠的青色光璧之上。落在那光璧中心,那个几乎只剩下最后一点意念轮廓、即将彻底消散的身影之上。

“孩子……”

这一次,那万古不变的语调中,似乎终于夹杂了一丝极淡、淡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如同亘古冰山最深处落下的一滴融水。

她再次抬手,对着那青色光璧遥遥一点。

一点柔和纯净、仿佛蕴含着生命创造原始奥义的金光,自她指尖飞出,跨越空间,轻柔无比地没入那即将消散的光璧之中。

嗡——!

已经微弱近乎熄灭的光璧,猛地一震!无数散落的青光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星子,疯狂倒流!汇聚!凝结!

那虚幻的、属于白玥的少女形象,被这无上的伟力强行定住!破碎的残魂被不可思议的生命源力滋养、修复,如同被神匠精心重塑的琉璃宝瓶!

紧接着,这股凝魂之力包裹着那团纯净残魂,化作一道流光,在赤红幼狐发出最后一声清脆啼鸣的瞬间,轻柔无比却又无可阻挡地,融入它的眉心!

“啾——?”

幼狐发出一声带着困惑的轻吟。

下一刻!

轰——!!

无法形容的璀璨光焰自它小小的、赤红色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纯净、至高、威严!隐隐间,九条巨大而虚幻的、闪烁着九彩光华的狐尾虚影,自它身后骤然显现!

虽然光芒微弱,形态虚幻如同风中烛火,但那形态……那属于九尾天狐至高象征的九尾形态,却真实不虚地展现在天地之间!

死寂的昆仑虚中,所有幸存者都屏住了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所震撼!

光柱中的女子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直至那九尾虚影在幼狐身周环绕一圈后缓缓没入其体内。她这才抬起眼帘,望向青丘的方向,望向这片满目疮痍却又仿佛焕发出崭新生机的土地。她的声音再次于万灵心头响起:

“青丘血脉,不会就此断绝。”

这是宣告!是对天地法则的重新确认!

随着她的话语,那横跨十万里方圆的巨大法阵光芒流转得愈发柔和而坚定,无数古老的符文隐入大地深处,龟裂的地面缓缓弥合,崩毁的山川恢复平静。冲天的光柱不再狂暴,凝练稳固如支撑天地的神柱。

“今日起……”

她的声音带着最终落定的力量。

“青丘祖脉地窍,重开生机。”

“九尾天狐血脉,当有……新生。”

说完,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艰难站立、满身血污却眼神复杂的墨渊和东华帝君身上。

“二位……”

那目光带着托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

“这孩子,便交予你们了。”

她的视线最后扫过整个青丘大地,掠过那些刚从巨大的天地异变中缓过神、正带着震撼与敬畏望向天穹的狐族子民。

“青丘的未来……需要你们共同守护。”

话音落处,光柱中那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身影,不再凝实。她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仿佛由光芒本身构成。旋即,点点金色流光如同星屑般自她身上飘逸而出,如同金色的光雨,温柔无比地向着下方那已被巨大法阵稳定下来的青丘大地洒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润物无声的融入。那每一个光点落下,大地之上便涌起一股更为精纯温厚的灵性,枯萎的草木开始抽出新芽,干涸的泉眼涌出清泉,整个天地间弥漫起一种万物复苏般的勃勃生机。

那横贯天地的赤金光柱,随着祖灵身影的完全散去,也逐渐收束了狂暴的能量,变得温和、稳定,如同永恒不灭的灯塔,矗立在青丘的核心之上。光芒虽敛,威仪永存。

天地间的轰鸣与死寂,终于缓缓褪去。

“……”墨衍(墨晏宸)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中挣脱出来。他看到那光柱收拢,化为守护灯塔的瞬间,目光猛地转向被钉在宫墙之上的父亲!巨大的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父亲!”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宫墙!

东华帝君的目光从光柱移开,视线落在那方暖玉石上。那小小的赤红幼狐蜷缩在青光散尽的地面,气息平稳了许多,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与天空中灯塔同源的光晕。他身形微晃,一步便出现在暖玉石旁,宽大的袍袖带起一缕清风。

他没有立刻去抱那只幼狐,只是静静地站着,周身笼罩的清光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的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世间最易碎也是最珍贵的琉璃,俯身,将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小生命,轻轻抱入怀中。

触手,是温热而柔软的毛绒。幼狐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啾呜”声。

东华帝君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小狐。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此刻正缓缓张开!

那是一双……

带着无尽茫然,如同初降世间不染尘埃的新生之瞳。

然而在这无尽的、如同白纸般纯净的茫然深处,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被强行嵌入这新生躯体的、沉淀了无数世事流转,历经了刻骨爱恨嗔痴的……

熟悉神采。

一丝属于白玥的,灵魂深处的痕迹。

尽管微弱到如同晨曦将熄的星光,但却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玥……儿……”

一声低微到几近气流摩擦的呼唤,从墨渊的方向传来。他几乎被墨衍从墙上“取”了下来,满身是凝固的黑红血块与碎骨,倚靠在儿子怀臂间。他每吐出一个字,唇边便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沫,但那双眼眸却死死锁在东华怀中那小狐身上,里面燃烧着火焰般的光,是痛楚到极致的清醒,也是失而复得般的狂喜。他想伸出手,却连动一动指尖都引得碎裂的仙体重创,剧痛如潮水般几乎将他意识吞没。

几乎在同一刹那,东华帝君的唇微微翕动,同样无声地吐出了那个字眼,只是他的声音,更轻,更沉缓,如同坠入深海的玉石,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和一丝几不可查的微颤。

“玥儿?”

怀中的幼狐似乎听到了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

它微微动了一下。

那小小的头颅,先是依恋地、本能地往东华帝君温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然后。

它转过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越过东华的臂弯,望向那倚在儿子怀中、浑身残破、气息奄奄却目光灼灼如同烙铁般看着它的……墨渊上神。

那双纯净又复杂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个身影。

映出了那个浑身是血、骨骼碎裂、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身影。

眷恋。

不舍。

还有一丝……被巨大的生死轮转而搅起的茫然与委屈。

浓烈的情绪,如同深海中翻涌的暗流,在这一片狼藉的破灭之地无声流淌。

就在这时。

青丘方向,天际尽头。

十数道携带着强大狐族气息的流光,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矢,带着惊惧、慌乱、以及感应到祖脉复苏后的巨大震动,撕裂长空,向着残破的昆仑虚方向疯狂激射而来!

速度最快的那道白金色流光骤然落下。狂风散去,露出白止帝君凝重如山的面容。他扫过化为废墟的昆仑大殿,掠过墨渊几乎不成人形的惨状,目光最终定格在女儿墨渊怀抱的那只赤红幼狐……和幼狐身上那抹刚刚沉淀下来、却无法掩去的九尾气息之上。

紧随其后的流光纷纷落下。狐后凝裳泪如雨下,踉跄着奔了过来。

“青丘祖脉复苏!天地异象前所未见!这是……这是万载难逢的重生之缘!”白止帝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几乎无法承载的激动!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幼狐,“玥儿她……她还有救!还有一线生机!”

凝裳扑到面前,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触碰到什么,却又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希望。她的手指停在空中,最终只是隔着一步的距离,对着襁褓中的小狐,喃喃低语,字字泣血:

“我的孩子……我的玥儿啊……娘亲的心肝宝贝……”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落下。那双望着幼狐的眼睛,承载了这世间最沉重的哀恸和最卑微的祈求。

时光如清泉,悄然流淌过满目疮痍的青丘。

一个月的光阴,并未能抹平那场浩劫带来的所有物理痕迹。昆仑虚大半已成废墟,需要长年累月的重建。青丘的许多地方,崩塌的山峦与撕裂的大地也需要自然的伟力或神通的修补才能慢慢抚平。但那道自地底深处炸开、最后化为永恒灯塔的赤金色光芒,已经悄然融入了青丘的山川草木之中。它不再是刺目的光柱,而是一种温厚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滋养着这片受创的土地,带来一种古老而蓬勃的新生力量。

青丘最核心的禁地,昔日九尾天狐始祖降生之地,亦是此次浩劫中地脉苏醒的关键节点。

此地已被一个庞大而精妙的法阵覆盖。法阵以一座天然生成的玉石台为中心,玉石台上,温养着一朵缓缓旋转、直径逾丈的青色莲台——净世青莲。

莲台中心,那只赤红色的幼狐蜷缩着,通体沐浴在纯净无瑕的青碧色光辉之中。光芒柔和而神圣,仿佛拥有抚平一切伤痛的能力,不断洗涤、滋养着幼狐体内那两股力量: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全新生机,微弱却坚韧;另一股,则是被祖灵强行融合进去、来自白玥那经历了十五世轮回沉淀下的残魂烙印。

幼狐安静的沉睡着,均匀地呼吸一起一伏,周身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凝实、一天比一天平稳。那九条虚幻的狐尾虽未曾再现,却已能隐隐感知到在它体内蛰伏的、与整个青丘大地同频共振的同源之力。

围绕在净世青莲四周的,是数十道气息或沉凝或飘逸的身影。

墨渊坐于主位左方。纵有青丘祖脉的温养和自身无上修为缓慢修复,一个月的时间亦不足以完全弥合那足以令金仙陨灭的重创。他盘坐于特制的玉石蒲团之上,一身素净的玄色长袍掩住了身体表面的伤痕,只有那张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和偶尔从他紧抿的嘴角边滑落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金红血色,无声地诉说着这具身躯内依然存在的巨大创伤。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比过去无数清平岁月中都要璀璨,如同燃烧着永恒不灭的星辰,牢牢锁在莲台中央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上,专注得仿佛在凝视世界唯一的珍宝。

东华帝君立于右方首座,紫杉清冷,眉宇间的霜色似乎比往日更重了几分,但他周身流淌的清光却与净世青莲的气息无比契合,如同同根同源,温和地为中央的小生命提供着额外的庇护。他的右手微微垂于身侧,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缕看不见的气息,那是他分出一缕心神,时刻维系着整个结界法阵的稳定运行。

白止帝君与狐后凝裳位于下首最前。凝裳双手紧握在胸前,双眼已经红肿,视线几乎没有一刻离开过莲台,仿佛她全部的呼吸心跳都维系在那赤红的一团之上。白止帝君一手揽着妻子颤抖的肩膀,面上尽力维持着一方帝君的沉稳,但眼角刻下的深深皱纹,比一月前又深重了不知凡几。他的目光同样深沉凝注,只是在那凝注之中,还掺杂着一丝对整个青丘命运走向的复杂思虑。

日光透过青丘祖脉之巅稀薄的灵雾,斑驳地洒在禁地中央巨大的净世青莲上。莲心流淌的柔和青光,持续不断地滋养着蜷缩其中的那只幼小赤狐。距离那场几乎倾覆整个青丘根基的浩劫,已悄然流逝了数十个日夜。

凝裳夫人倚在丈夫白止怀中,目光一瞬不离地锁在女儿身上。那双昔日活泼明亮、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赤色睫毛在白玉般的毛茸茸的小脸上投下阴影。女儿的每一次细微呼吸,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已经一个月了。”凝裳的声音轻若蚊蝇,仿佛怕惊扰了莲中静谧的生灵,却在这万物屏息的禁地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玥儿她……究竟何时才能醒转?”

一直负手而立,仙姿卓然的东华帝君并未移开视线,紫袍在微光中流淌着深邃光华。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净世青莲正在调和玥儿体内新旧魂魄的激烈冲突,需待水到渠成,此过程急不得。祖脉本源的力量正为她重塑道基、洗练仙骨,此乃逆天的造化与机缘。”

静坐一旁的墨渊上神缓缓睁开双目,他的气息内敛如渊岳,此刻接话道:“东华所言极是。玥儿历经十五世坎坷轮回,魂魄印记早已交融沉积,层层叠叠,犹如盘根错节的古树之根。若非此番劫难引动祖脉之力彻底苏醒,强行冲开淤塞,她体内这驳杂纠缠的魂魄碎片恐永生永世无法真正归一相融。眼下,她正在经历一场由内而外、脱胎换骨的根本蜕变,凶险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

凝裳艰难地点了点头。身为母亲,她对那些宏大的“机缘”、“蜕变”听得太多也看得太重,此刻心中只余一个最简单也最迫切的祈愿——她的女儿,她捧在手心呵护了数十万年的女儿,平安醒来就好。纵使舍弃这青丘女帝尊位,舍弃一身仙骨修为,她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那朵蕴藏着磅礴生机的净世青莲,忽然发出一阵低微却绵长的嗡鸣声,其莲台中心凝聚的清辉瞬间变得璀璨夺目,仿佛有一团液态的碧色星辰孕育其中!

这异动犹如无声的惊雷,瞬间攫取了禁地内所有守护者的心神!

一直保持着沉稳仪态的东华帝君和墨渊上神,几乎是本能地向前齐齐踏出半步。白止帝君锐利的目光穿过刺目的青光,发出一声低呼:“这是……祖脉之力在与玥儿建立更深层次的同息共鸣!”

东华帝君指尖轻弹,一缕精纯的紫金色神辉无声地融入稳固莲台的护持法阵中,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江海,悄然助长了青莲的光辉。“玥儿的魂魄正逐渐被祖脉本源之力浸染、接纳、相融,此乃吉兆!”

然而,墨渊上神英挺的眉头却骤然紧锁,他庞大的神念敏锐地捕捉到那片璀璨光芒掩盖下的一丝极其隐晦、却透着异样气息的法则波动。“不对!除却祖脉之力,还有另一股迥然相异的力量在悄然影响玥儿的气机!”

话音未落,被浓郁青光包裹的幼狐躯体猛地一颤!在她小小的额间,一个极其复杂的金色玄奥印记骤然浮现!那印记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股浩瀚、苍茫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气息,煌煌天道之意沛然而生,瞬间压过了青莲的碧光!

“这是……天族皇印!”饶是东华帝君这样阅尽沧海桑田、心如古井的上古尊神,此刻也不禁露出罕见的震惊之色,眼神凝重无比,“玥儿前世身为天族帝女的因果羁绊,竟然在魂魄融合最关键的此刻被强行激发苏醒!”

凝裳瞬间脸色煞白,纤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丈夫白止的手臂,声线因恐惧而微颤:“这……这是何意?对玥儿而言,是福是祸?”

墨渊上神面色沉凝如铸,迅速感知着两股力量在白玥本源内造成的震荡:“难以断言。天族皇印乃天道意志在人间的具象认可,其内蕴天道之力至阳至刚,尊贵无上。但这股力量此刻破印而出,却如烈火烹油。玥儿正处于魂魄脆弱、新旧交融的紧要关头,任何外力的介入,无论本源如何神圣,都可能打破那如履薄冰的精微平衡,后果不堪预料!”

说话间,莲心的幼狐颤抖得愈发剧烈,仿佛正在经受某种无形的酷刑。她额间那玄奥威严的金色神印忽明忽暗,与青莲散发出的温润磅礴的祖脉碧光激烈对抗,二者似两条桀骜不驯的巨龙,在幼狐那脆弱的本源灵海内展开了旷古未有的角逐与撕扯!

东华帝君与墨渊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两道身影瞬间掠至莲台边缘!

东华帝君右掌虚托,掌心生出一团氤氲流转、尊贵神秘的紫色光华,那是浓缩了先天鸿蒙之气的本源神力;墨渊上神并指如剑,意念沟通昆仑虚万古不灭的清正之气,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清气长河被他引至指端!

紫气东升,清气浩荡!

两股足以开天辟地的伟力并未激烈碰撞,反而在东华与墨渊的精确操控下,完美融合成一股更为温和醇厚、包容万象的力量长流,如春雪消融,无声无息地注入净世青莲的核心节点,意图梳理、引导、平衡白玥体内那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

然而,变故陡生!

他们的出手,非但未能抚平那激烈的冲突震荡,反而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泼入冷水!

“呜——!”

莲台中心的幼狐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令人心碎的哀鸣!她那原本微微蜷曲的身体剧烈痉挛绷紧,周身流转的温润青光骤然扭曲破碎,变得狂暴混乱,整个净世青莲都在剧烈震颤!

“停手!”一直紧盯着女儿的白止帝君突然厉声喝道,目光如电,“让祖脉自行调停!这是青丘核心传承的内部事务!天地自孕的祖脉玄奥非人力所能妄加揣测,外来神力纵使无上,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打乱祖脉与玥儿之间那玄之又玄的自然韵律!”

东华帝君与墨渊上神心头凛然,瞬间收回了各自渡入的法力。白止所言点醒梦中人——他们急于化解危机,却忘记了祖脉之力本就蕴含着青丘最古老神秘的规则印记,非他们这些“外人”所能尽知全貌。

几乎就在他们收回力量的同一刹那,变故再起!

嗡——!

净世青莲仿佛被压抑后终于释放本源怒火,猛地发出一阵震撼禁地的轰鸣!前所未有炽盛的碧色光华冲天而起!其光芒之强盛,彻底压倒了莲心那桀骜的金色皇印神光,将整个古老庄严的禁地映照得如同烈阳当空下的白昼!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纯粹的、浩瀚的生机光芒中褪去了色彩细节,只剩下那光芒中心和其中那道小小的赤红身影。

当光芒的鼎盛逐渐回落平息,众人迫不及待地凝目望去——

只见幼狐额间那霸道的金色皇印虽未消散,其光芒却已温顺地收敛,与净世青莲柔韧磅礴的碧光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共处、平衡状态。两种力量不再是撕裂的对手,反而像是在某种更高意志的统御下,开始了缓慢而谨慎的交融。

“看!”凝裳夫人惊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纤细的手指指向莲心,“玥儿的尾巴!”

在幼狐狸身后,那赤红柔顺的皮毛之上,一条近乎半透明、边缘闪烁着细小碧青光点的虚幻狐尾,如同初生的嫩芽,于无尽的清光环绕中缓缓浮现!虽然它还显得脆弱飘渺、形态未定,但那独特的九尾天狐形态标志却是如此清晰无误!

“第一真灵尾现!”白止帝君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般的慨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郁结在胸的气息,“天地造化,祖脉垂青!玥儿……她正沿着先祖的道路,一步步寻回自己的力量!”

东华帝君深邃如紫晶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墨渊上神依旧沉默如渊岳,但那双映照着莲华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旁人难以窥见的复杂情愫,有欣喜、有忧虑,更有深沉如海、难以言喻的牵念。

禁地内的紧绷气氛被这一线曙光稍稍缓和。就在这时,禁地入口处传来轻微却迅疾的灵力波动,紧接着,一名身着青丘青色甲胄的守卫急匆匆奔入中央,单膝跪地,气息不匀却语速清晰地禀报:“启禀三位帝君!昆仑虚大殿下、二殿下与太晨宫诸位帝君殿下已联袂抵达青丘!”

凝裳夫人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眸中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守卫口中的“殿下”,正是她与东华帝君、墨渊上神唯一的爱女白玥(白凤九)所生的四十二个子女!浩劫之后,这些孩子或因肩负重责,或因远在天际镇守,一直未能脱身。如今,他们终于齐聚青丘!

“让他们进来吧。”白止帝君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也是时候了,让孩子们看看他们母亲的现状。”

不多时,一阵沉稳而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道身影,个个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女仙则冰肌玉骨,容色倾城。周身缭绕的强大灵力波动,昭示着他们各自不凡的修为。这正是白玥(白凤九)与东华帝君、墨渊上神诞下的四十二位天之骄子:

长子东华宸霄: 气度威严雍容,身披绣有星河轨迹的月白锦袍,眉宇间带着几分酷似东华的冷峻与深邃,气息如星空般浩瀚难测。他身侧是其妻龙若曦,一位高贵典雅的真龙公主。两人身后恭敬侍立着他们的四个孩子:嫡长子白辰熙(东华星曜)、嫡长女白青玥(东华晴雪)、嫡次子白星熠(东华星熠,眉间隐有星痕)、嫡幼子白星御(东华星航)。

次子墨衍(墨晏宸): 气质内敛沉稳,更像其父墨渊,身着简素玄衣,如一柄归鞘的绝世神兵。其妻青璃温婉清丽,身具上古青鸾真血。两人身后跟随五位气息各异的子女:嫡长女墨连城、嫡次女墨倾城、嫡三女墨湘城、嫡四女墨岑城、嫡长子墨珏城。

三子东华翊风(御泽):

长女墨昭玥(元卿): 身披霓霞羽衣,面容酷似母亲白凤九,眉眼间却多了母亲的温婉与父亲的刚毅。夫君为凤凰一族少主凤翎轩,英姿勃发。身后是六个粉雕玉琢、散发着凤凰炽炎气息的小凤凰:嫡长子凤琬琰、嫡长女凤云衢、嫡次子凤宸光、嫡次女凤晏华、嫡三子凤煜珩、嫡四子凤御洲。

二女东华朝曦(云曦): 明艳如朝日,笑容温暖。夫君白泽禹,白泽一族当代翘楚,气质温润如玉。身旁三子一女:嫡长子白泽瑾、嫡长女白朝玥、嫡次子白云澈、嫡三子白敬亭。

四子墨暮霭(御殊)和五子东华泽华(晟敏):

三女墨昭瑶(君瑶): 气质清冷,眸含秋水。夫君涂山璟年,涂山九尾天狐族之帝皇,风姿绝世。子女五人皆生具灵狐之姿:嫡长子涂山曜、嫡长女涂山蘅、嫡次女涂山霓、嫡二子涂山晞、嫡三子涂山琮。

六子白华渊: 气势雄健,有开山之慨。妻子凤无瑕,为凤凰旁支青鸾族贵女,风姿飒爽。其女名唤白静好(白暮雪)。

七子东华君泽(白倾华)、八子墨君宸(白九渊)、九子白凤宸、十子墨染玥、十一子墨君霖(白夜)

四女墨璃(卿璃): 眸光流转,带有人间烟火气。夫君宇文凰煊,人族皇朝“轩凰国”文景帝,周身皇道龙气浓郁。子女三人:嫡长子宇文晟、嫡长女宇文曦、嫡次子宇文晏。

五女白墨婳(元歌): 兼具仙灵与红尘之气。夫君宁晏宸,人间显赫大“清晏国”明昭帝。子女五人均有人间气运紫光显现:嫡长子宁皓博(已继位为明清帝)、嫡长女宁皓雪、嫡次子宁皓谦、嫡三子宁皓翔。

十二子东华皓宸(皓博)、十三子皓阳(东华皓宁)、十四子墨瀚(墨瀚宇)、十五子墨澜(墨澜霆)

十六子东华惊华(瑾宸): 气宇轩昂。妻子白雅音,青丘灵狐嫡系贵女,温婉可人。两人身侧是粉嫩的嫡长子东华胤禛。

六女墨元玥(嘉瑜)、十七子墨琛(墨元宸)、七女墨瑞(墨瑞雪)、十八子永宸(东华昊哲)、八女永玥(东华昊雪)、十九子东华宸轩(承轩)、二十子墨承佑(佑安)、二十一子墨昊宸(宸渊)、九女东华昊玥(映玥)

二十二子东华宸曦(昭华): 容貌集合了母亲与两位父亲的优点,温润如玉又隐含锋芒。妻子白回音(莲生),身具青丘灵池莲花精气所化的纯净之体,怀抱尚在襁褓中的嫡次女东华婉晴。

二十三子墨昭熙(朝暮): 气质清冷疏离。妻子涂山雅雅,涂山一族贵女,活泼明媚。三个儿子面容与气质酷似其父:墨谨礽、墨谨言、墨谨羲,一女聪颖宁静:墨谨宁。

二十四子东华凤曦(朝晖): 英俊不凡,周身似有隐晦火焰流动。妻子紫萱,花木精灵成道,气质空灵。怀抱一双襁褓中的麒麟儿:东华煜麒、东华煜麟。

二十五子墨弘晖(朝霆): 周身隐含惊雷气息。妻子敖嘉澜,蛟龙族公主,英气勃勃。子女四人:嫡长女墨欣荣(瑞雪)、嫡二子墨昌乐(瑞焱)、嫡长子墨繁星(瑞鑫)、嫡次女墨盛泽(瑞雯)。

十女白元曦(三源)、二十六子东华宸瑄(朝阳)‌、十一女墨玄玥(昭媛)‌以及年仅八百岁的二十七子东华烬殊(莲华)、二十八子墨寰洲(莲溯)、二十九子东华寰宇(莲烬)、十二女墨徽音(莲遥)、三十子墨寰洋(莲霁)

四十二位子女,连同他们各自的配偶与年幼的后裔,使幽静庄严的禁地一时间站满了人,却没有丝毫喧嚣。所有人,从刚刚学会走路的稚龄幼童到早已威震八荒的帝君长子,无一例外地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紧张、忧虑与深沉的孺慕之情,聚焦在那朵巨大的净世青莲核心——他们沉睡的母亲身上。

为首的东华宸霄率先上前一步,向莲台旁的东华帝君、墨渊上神、白止帝君和凝裳夫人恭敬稽首:“父君,父亲,祖父,祖母。”他的目光随即牢牢锁定了青光中的幼狐,那份属于长兄的沉深忧色毫不掩饰,“母亲她……可是好些了?”

东华帝君眸光微闪,扫过下方一众子女孙辈,声音一贯的平静无波,却带着安抚的力量:“眼下魂魄冲突已趋平稳,祖脉之力正为她重塑道基根本,此乃吉象开端。”

次子墨衍携其妻青璃及五个神态各异的子女上前深深行礼。墨衍的气质最肖其父墨渊,深沉如大海,稳重如山岳,然而此刻面对沉睡母亲未知的状况,那份素来波澜不惊的眼底,也翻涌着无法控制的焦急。

紧接着,三子翊风、长女昭玥(身旁凤凰族夫君王凤翎轩微微颔首示意)、二女朝曦(其夫君白泽禹紧随)等依次上前见礼。秩序井然,却又气氛肃杀沉重。

凝裳的视线一一扫过眼前这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孙辈面容。女儿的孩子个个惊才绝艳,在四海八荒创下赫赫威名,是各自势力中足以震慑一方的砥柱栋梁。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青丘祖地深处,在那位静静躺卧的母亲面前,他们剥离了所有身份、地位、功绩的光环,只剩下一种单纯的身份——渴望母亲能睁开眼睛望一眼他们的孩子。这份纯粹的血脉牵连和无尽期盼,几乎融化了凝裳那颗早已被担忧煎熬数月的慈母心肠。

最小的几个孩子——二十二子东华宸曦(昭华)轻轻从妻子白回音怀中接过刚刚睡醒、眨巴着大眼的嫡次女东华婉晴,上前行礼。奶娃娃似乎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不哭不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青莲中心。

凝裳勉强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拍了拍小孙女娇嫩的脸颊:“玥儿正在重铸根基,虽有好转迹象,但仍需静养。”

当最后一位,三十子墨寰洋(莲霁)携其哥哥姐姐们也行礼毕后,偌大的禁地中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莲中的宁静与莲外众人无声的汹涌情感形成微妙反差。

最终,打破这片沉寂的是长女墨元卿(昭玥)。她莲步轻移,声音宛如玉磬敲击,轻柔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父君,父亲,我们能为母亲做些什么?凤凰宫蕴藏的涅槃真炎,或可助母亲早日恢复神识,脱此苦厄。”其夫君凤翎轩也随即上前,点头表示附议。

东华帝君的目光落在大女儿脸上,那酷似妻子白玥(白凤九)的眉眼让他心尖微颤,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缓缓摇头:“不可。玥儿此刻周身力量已达一种玄奥微妙的平衡,祖脉之力自有其运转轨迹,任何外来之力,纵使同源同种,此刻介入都恐成扰动,破坏这天地为她构筑的机缘。”

墨渊低沉的声音接着响起,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守护与等待,是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静心守候这朵青莲,便是对她最大的助益。”

就在墨渊话语刚落下的瞬间!净世青莲似乎应和着他的言语,发生了新的变化!

莲台中央那磅礴的、如丝如缕的青色光华不再只是弥漫,而是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开始凝练、压缩,最终化作一泓浓稠碧色、近乎实质的生命琼浆!这琼浆无声流淌,温柔而坚定地渗入白玥的毛发、肌肤、筋骨、直至神魂本源。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莲中幼狐那原本娇小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生命琼浆撑开、舒展!赤色的毛发变得更加光泽丰盈,身形轮廓也在飞速“成长”!与此同时,“嗤”的一声轻响,一道比第一条更凝实、尾梢甚至隐隐带上一点赤金之色的虚幻狐尾,紧挨着第一条之旁,悄然浮现!两条灵尾在其身后无声摇曳,释放出微弱但清晰无比的九尾气息!

“第二真灵尾!”凝裳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泪水奔涌而出!

在场所有人,从尊神帝君到懵懂幼童,尽数屏住了呼吸!莲中光华流转,那只曾经幼小得令人心碎的幼狐,伴随着光晕的滋养和身体的伸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惊人之势,向着她鼎盛时期的风姿迈进!她仿佛在做一个极为漫长的梦,身体舒展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展和惬意。

突然——

幼狐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眼眸!如同两泓倒映着青山雪峰的上古泉水,剔透纯净得毫无杂质。然而,这眸中此刻却盛满了如初生小兽般的茫然、困惑和未知世事的不安。她的目光转动,缓缓扫过眼前一张张或激动、或紧张、或满含期待、或是完全陌生的面容。

东华宸霄紧握成拳的手因用力几乎发白,墨衍眼中的沉稳几乎破碎。凝裳泪眼婆娑,嘴唇翕动,白止的手臂微微用力搂紧了她。所有子女都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一步……

她的目光掠过他们每一个,如同掠过山间的草木,掠过溪中的石头,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和熟悉。

那目光,空茫,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属于野生动物的警惕与疏离。

“玥儿?”凝裳用尽全身力气呼唤,试图抓住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幼狐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清澈依旧,却无半分回应。

东华帝君的呼吸停顿了一瞬,他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净世青莲的结界光膜,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穿越了万古洪荒的眷恋与试探:“凤九?”

幼狐的目光在东华那俊美无俦、紫气缭绕的面庞上停顿片刻。有那么一瞬间,凝裳甚至以为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然而,最终,那清澈的眼眸中只剩下全然的陌生和安静,它甚至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地、极其本能地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仿佛在确认什么,更像一种对周围紧张氛围的隔膜。

墨渊那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无法控制地掠过一抹深沉的痛楚和无边失落,但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莲台边缘,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玥儿,是我们。你的夫君,父亲,还有娘亲都在这里。孩子们……也都来看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幼狐那纯净却空寂的注视。她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审视一个新奇的物件,然后便缓缓低下头,在莲台那温润光华形成的软垫上,用前爪扒拉了几下,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竟是要再次蜷缩着睡去。

“她……她认不出我们了?她不记得了?!”狐后凝裳的泪水终于决堤,身体颤抖着几乎要站不稳,“我的玥儿……”

白止帝君用力扶住妻子,脸色凝重,沉声道:“恐怕不止我们。祖脉复苏重塑其本源根基,这等逆天之力,极有可能如同刮骨疗毒,也连带着冲刷了她过往数不清岁月的记忆痕迹。这未必是祸事。魂魄历经十五世轮转本就沉重无比,如今记忆成空,如同白纸一张,或许正是祖脉为助她那新生之魂彻底融合、摆脱前世因果纠缠而设下的屏障与必经之途。”

东华帝君与墨渊上神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两个活了数十万年、早已将心神修炼得坚如磐石的上古神尊,此刻也无法掩饰眼底翻涌激荡的复杂情绪。那其中既有刻骨的庆幸——庆幸她活了下来,庆幸这朵九尾灵光未灭;又有无垠的苦涩——苦涩于她可能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巧笑倩兮、灵动鲜活、会唤着他们名字扑入怀中的九尾小狐狸了。她活下来了,却可能永远遗忘了他们,遗忘了曾经在太晨宫清冷琉璃瓦下的追逐嬉闹,遗忘了昆仑虚静室内墨渊指点剑诀时她专注的眼神,遗忘了桃花灼灼时节三人在十里桃林共酿佳肴、共饮流光的笑语欢歌……那些数不清的、共同编织的、刻骨铭心的光阴刻痕,难道就要这样被无形的力量从她的灵魂里永远抹去?

就在这沉寂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就在幼狐即将再次沉入梦境之际,那双刚刚阖上片刻的眼睛竟又再次睁开!

她澄净的目光无意般地再次扫射过人群。当视线擦过东华帝君腰间悬挂的那枚散发着淡淡鸿蒙紫气、雕刻着古老符咒的圆形玉佩时,竟然猛地定住了!

那枚玉佩!正是她从身为白凤九时,就常在太晨宫的闲暇时光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用指尖把玩,甚至有时趁东华不在意,偷偷拽下来在阳光下打量其纹路的宝贝!那是东华帝君近乎从不离身的先天灵宝。

幼狐的动作停顿了。她不再慵懒蜷卧,反而小心翼翼地支撑起小小的身体,一步一步,带着初生幼崽特有的警惕和迟疑,缓慢地靠近莲台的边缘,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玉佩,一眨不眨。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呜呜”低鸣,像是焦急,又像是……某种快要破土而出的呼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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