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三章:
东华帝君的呼吸骤然加剧!他几乎是立刻解下腰间的紫玉,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害怕惊碎了一个易逝的泡沫,轻轻将那枚流转着熟悉微光的玉佩,放在了青莲结界最外缘、距离幼狐最近的地方。
“还记得它吗?凤九?”东华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目光紧紧锁住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幼狐歪着头,小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嗅探那久远又亲近的气息。她伸出赤红色、毛绒绒的前爪,试探性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泛着紫光的冷硬玉璧!
就在爪尖与玉佩接触的那一个刹那!
轰——!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骤然从幼狐体内爆开!她浑身剧震!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清澈的眼眸之中,无数破碎的光影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闪烁、冲撞!那是无数前世残影、无数记忆碎片、无数张熟悉面孔的刹那闪过——有她少女时期在青丘无忧无虑的笑靥,有她初遇东华时那份青涩懵懂的悸动,有在昆仑虚墨渊殿前倔强习剑的苦练身影,有在太晨宫琉璃廊下半是撒娇半是挑衅的嗔怪,还有数十双孩童的眼睛在眼前交替闪烁——那是她的孩子们!从第一个降生大哭的婴胎,到最后在东华和墨渊怀中酣睡的新生儿……太多!太快!太狂暴!
“嗷呜——!!!”
一声饱含了极致痛苦与混乱的长鸣凄厉地撕裂沉静的空气!幼狐猛地弹起身,又在莲台中心痛苦地翻滚、抽搐、颤抖起来!周身本已稳定的青光疯狂扭曲、闪烁,似乎随时都要崩溃!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先前被迫蛰伏的、金色的天族皇印再一次浮现于她额头!这一次,其光芒更加刺目威严,带着被惊扰的暴怒,如同金色的雷霆与碧色的海潮狠狠撞击在一起,在她体内引发开天辟地般的浩劫风暴!幼狐的身躯在这两股本源冲突中被反复撕扯,痛苦不堪,蜷缩成一团。
“记忆冲击过烈了!”墨渊面色骤变,他清晰地感知到玥儿那本就脆弱的魂火正剧烈摇曳,如同风中的残烛!
凝裳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救她!快救救我的玥儿!”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莲台。
“退后!”东华帝君一声厉喝,声震四方!他已瞬间出手,浩瀚磅礴的紫气东来之力化为一张弥天大网,意图笼罩住那暴动的金色神印,强行压制那股天道之力!墨渊也同时引动昆仑虚的无上清气,化作万千温润丝线,试图包裹安抚那被剧痛折磨的灵魂!
然而——他们的力量非但没有平复风暴,反而如同在即将熔炉炸裂的烈焰中又添上了最汹涌的猛油!
“噗!”幼狐痛苦地痉挛着,口中竟溢出淡金色的本命灵血!周身的青光急剧黯淡!更可怕的是——第五条刚刚开始凝聚、尚未完全成型的狐尾虚影,竟在这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为点点碧色光斑崩散开来!
“不!”凝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快住手!”白止帝君须发皆张!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他猛地划破自己指尖!一滴蕴藏了青丘狐帝纯粹本源的精血瞬间化为赤金光点,融入他掌中不知何时取出的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温润乳白毫光的明珠!
“凝心珠!凝神聚魄!定!”
白止帝君暴喝一声,双掌猛地将明珠推向净世青莲中心!那凝练了青丘核心传承力量的镇族之宝瞬间爆发出柔和却势不可挡的白色柔光,如同最温厚的潮汐,瞬间覆盖了狂暴冲突的金光和青光!它将那朵饱受折磨的莲心之狐轻柔却坚定地笼罩在其中!
令人心惊肉跳的抽搐和哀鸣,在白色柔光的抚慰下,奇迹般地减弱了!
幼狐剧烈起伏的小小胸膛渐渐平复,急促抽搐的四肢缓缓松弛下来。她无力地摊在莲台中心,额间的金色皇印虽未消散,光芒却再次收敛、平稳下来,与重新稳定下来、包容万物的青莲碧光再次达成了那种神秘的共生与平衡。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金血气和崩碎未尽的第五尾光粒,证明着刚刚发生过多么惊险的变故。
幼狐疲惫地、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第六条虚幻的灵尾,在这份被强行镇定的脆弱宁静中,悄无声息、又带着一丝不屈生命韧性,缓缓凝聚成型。
白止帝君的身形微晃一下,脸色略显苍白,却强撑着稳住,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干涩:“暂时……算是稳住了。但这魂魄记忆的融合重塑,如同在万丈渊薮之上走钢丝,再也容不得半分差池,绝不可再这般鲁莽急切。”
东华帝君和墨渊上神沉默而立,周身弥漫着懊悔与自责的沉重气息。刚才那一刹那的急躁出手,差点便酿成无法挽回的灾祸。看着莲心那呼吸渐趋平稳、却因他们的“好心”而险些魂飞魄散的幼小身影,两位活了万古的尊神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和苦涩溢满了胸腔。
守护,等待,竟成了最艰难却唯一可行的道路。
就在青丘的全部心神都系于禁地中心那朵莲花之时,一股无形的震荡,正以青丘古界为核心,悄然扩散向整个四海八荒。
青丘狐族所居的青丘古界,其地脉最深处的祖脉核心彻底复苏,那股如同沉眠祖龙骤然睁眼释放出的沛然灵气洪流,对于其他神域仙邦、对某些蛰伏了亿万年的古老意志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
白止帝君刚刚在青丘正殿处理完一摞关于灾后重建的法旨卷宗,就见到负责边界探查的一位青丘狐将浑身裹挟着尘沙般的疲惫与紧张,快步入殿跪奏:
“禀帝君!西北‘风息之地’与东南‘归藏古林’边缘地带,相继捕捉到高纯度魔气残留!更探测到有数股其力量波动源极古早、身份不明的气息,反复徘徊于我青丘界外……似在窥探!”
白止帝君执笔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不可查地捻皱了宣纸。他眉峰锁紧:“魔族?仙魔停战、订立‘永寂之盟’至今已逾万载光景,如今竟死灰复燃?还是被祖脉之力惊扰惊醒?”他略一沉吟,语气凝重如铁,“这股力量对某些存在,便是难以抗拒的原初神酿!传旨:令边境所有暗哨岗加强警戒,隐匿自身为上,若仅止于窥探,无需出手惊动!”
狐将领命退下不久,两道身影便联袂踏入清寂殿中,衣袍无风自动。
“岳父。”东华帝君声音淡淡。
白止帝君抬头,望着联袂而至的东华墨渊二人,苦笑一声:“看来你们也察觉到了。”他放下手中玉简,“边境已有魔族气息盘踞。”
墨渊面色冷峻:“不止是魔族。祖脉复苏之兆非同小可,灵力波动的涟漪足以震颤三界壁垒。那些被漫长沉眠淹没的古老种族,乃至避世万载的隐士真神,恐怕都已被触动心绪。我担忧的是,某些存在并非单纯好奇,而是趁青丘元气大伤,生出觊觎祖脉核心本源之念。”
东华帝君紫眸中寒芒微闪:“祖脉便是青丘存世之基,亦是玥儿复苏唯一倚靠。无论是谁伸爪,便要承受付出何种代价。”
白止帝君神色坚毅:“所言极是。我已命暗卫严密监视,并将边境结界强度提升至战时三成水准。同时准备遣密使分赴四方,昭告天族、凤凰一族、龙族、麒麟一族等交好圣族,阐明我境祖脉复苏乃天意造化,青丘恪守职责守护,并无独占野心,盼各方体谅莫要误判。”
白止的谋虑不可谓不周全。然而,在绝对的力量诱惑面前,尤其当这份力量刚刚经历了一场灭顶重创之后,任何的“昭告”和“震慑”,都显得苍白无力。
仅仅三日之后!
青丘西北边境!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骤然被一层翻涌粘稠的黑红色魔云彻底吞噬!云层厚重压抑,几乎垂落地面,云层之中,无数狰狞可怖、体型硕大的魔物影影绰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浓烈而暴虐的魔气化作实质的腥风扑向青丘界壁结界,发出滋滋的腐蚀之声!
就在那汹涌魔云的顶点,矗立着一座白骨与熔岩砌成的巨大王座!其上端坐一人!
此人身材魁伟如山,身披一袭仿佛由流淌的岩浆与无数痛苦生灵灵魂碎片交织而成的暗红战甲,裸露的肌肤呈现出紫红色,布满复杂扭曲的魔纹。面容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残酷,一双眼睛猩红如血!周身散发着滔天的毁灭气息!仅仅是目光扫过之处,下方的低级魔物便如秋风败叶般瑟瑟发抖!
正是曾经在万载前掀起滔天血劫的太古巨擘——魔尊·睚眦(yá zì)!
“白止!青丘老狐狸!本座亲自驾临,还不显出你那缩头乌龟的结界?”睚眦的声音如同万载铜钹互相摩擦,刺耳癫狂,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威压直冲云霄!“如此浩瀚精纯的太古元炁波动,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本座这万魔心窍?此等造化神物,岂是你小小狐族独享之物?今日便乖乖撤去界障!莫让本座动那雷霆手段,否则……你这片废土就彻底不必清理重建了!”
话音如雷声滚滚!蕴含的恐怖魔威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撞击在青丘界壁上!那层看似坚韧的结界立时光华狂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几乎在魔云压境的刹那,青丘内部也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白止帝君脸色铁青!他、东华帝君、墨渊上神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正殿,出现在边境魔云笼罩的边缘高空!
此刻的青丘界壁,在漫天魔威的持续冲击下,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白止帝君周身玄青色的帝君神辉轰然爆发,强行稳住剧烈波动的边境结界!他踏前一步,声音蕴含着无上帝君的威严,强行压过那刺耳魔音:“魔尊睚眦!青丘祖脉复苏乃秉承天道意志,福泽延绵八荒之象!狐族为守护者而非据有者!然,若尔等欲强行破界夺其本源,便是与吾族永世为敌!青丘血脉纵使流尽,也绝不后退半步!”
“哈哈哈哈!”睚眦狂笑震天,整个天际都为之震颤,“就凭如今这满目疮痍、连只三尾小狐都凑不齐大军的青丘废土?还是凭你白止这只苟延残喘的老狐狸?!”
话音未落!
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白止左右!
左边之人,身覆紫霞氤氲的战神之袍,面容俊美无俦仿佛天道雕刻,一双深紫眼瞳淡漠无波,仿佛亘古星河尽纳其中!东华帝君!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只是抬眸一瞥!
嗡!
一股无坚不摧、破灭万法的无上帝威骤然降临!并非针对那些低阶魔物,而是凝聚成一柄无形的紫意神剑,撕裂长空,直刺王座之上的睚眦面门!
轰隆!
睚眦瞳孔猛然收缩,猩红眼芒爆闪!身前瞬间浮现一面由千万恶魔头颅凝聚熔炼而成的暗红魔晶壁垒!
紫气神剑轰在魔盾之上!无声的能量风暴瞬间卷起!下方魔云中无数魔怪如同被巨力碾碎,化作缕缕黑烟!魔盾剧震,裂痕密布!睚眦的庞大身躯亦微微后仰!
与此同时,右边人影!墨袍银冠,身姿如渊岳沉凝,周身清气流转如九天星河,正是昆仑虚之主墨渊上神!
“青丘非尔等魔族可以撒野之所。退去。”墨渊的声音低沉如雷鸣,每一个字都如同凝聚了无上神纹的道印,砸向那无边魔云!所过之处,汹涌魔气如被无形大手强行分开、撕碎、蒸发!
亲眼见到东华帝君与墨渊上神同时现身!饶是狂傲嚣悍如魔尊睚眦,猩红邪眸之中也掠过一抹极其浓重的忌惮!但这忌惮随即被更深沉的贪婪所覆盖。尤其当确认了墨渊也在此地后!
“东华紫府少阳君!父神嫡子,亦是昆仑虚之主!”睚眦的声音仿若淬了毒般尖锐,透着一种几近癫狂的兴奋。他眼中猩红翻涌,仿佛猎人终于锁定了猎物,“果真都在这里,护着那核心!看来传言非虚啊!”他森然一笑,语气陡然转冷,杀意如刀锋般刺破空气,“你们家那个小狐狸崽子,果然是引动祖脉复苏、承载祖脉之力的关键钥匙!交出来!否则,死!”
最后的“死”字化作实质的音波魔雷,轰向结界!
“放肆!”墨渊眼神一厉!昆仑虚清气瞬间化为遮天蔽日的剑海浪潮,硬生生将那魔雷绞碎于半空!
然而,就在此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呖——!
一声穿透九霄的清澈凤鸣撕裂翻滚魔云!只见自天际,一片燃烧着绚烂金红色光焰的祥云由远及近!云头之上,当先一名身披七彩神羽,俊朗挺拔如天神临凡的青年,正是白玥长女墨昭玥的夫君、凤凰族少主凤翎轩!
“魔族安敢犯吾岳族青丘国境!凤凰一族于此,看尔等如何作孽!”凤翎轩声音朗朗,充满炽烈威压!其身后,数百披坚执锐、周身缠绕纯净凤凰真炎的神卫列阵森严!那火焰所照之处,魔气如积雪遇烈阳,飞速消融!
仿佛响应这声清越凤鸣!紧接着!
东方天际,浩浩荡荡清湛湛的水汽凝聚化为磅礴神辉!一条条巨大威严、鳞甲灿然的真龙之躯于云雾中若隐若现!为首一条五爪金龙气息沉凝浩瀚如宇宙,正是龙族现任大长老!
“祖龙意志昭昭!青丘乃四海八荒共尊!觊觎祖脉者,龙族不容!”苍老却如洪钟大吕的龙吟震碎九霄魔音!
西方,无边祥瑞紫金之气冲霄!数道麒麟身影踏空而至,为首的麒皇周身笼罩开天神光!瑞气千条!
“麒麟族在此!青丘祖脉乃天地馈赠神圣之物,容不得邪魔亵渎!凡染指者,必受瑞气反噬,神形俱灭!”麒皇的声音充满神圣威严,滚滚瑞气直接将半边魔云强行染成了祥云!
顷刻之间!神、龙、凤、麒麟这四海八荒最顶尖的四大族群核心战力齐聚青丘边境上空!神光、龙影、凤炎、麒瑞交织成一幅震慑乾坤的无上图画!与那粘稠压抑的魔云形成鲜明对峙!神威凛凛!仙光浩荡!
魔尊睚眦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他猩红的眼珠扫过那阵容鼎盛的各族援军,最终落在依旧平静淡漠如冰、紫气流转的东华帝君身上,再看着身旁清气弥漫、渊沉如狱的墨渊,看着那背后有狐族帝君、周围站着龙凤麒麟四方强援的青丘界壁……
他知道今日自己踢到了铁板!而且是覆盖着无上神铁的铁壁!
“好!好得很!”睚眦怒极反笑,声音尖锐如夜枭啼鸣,“白止!东华!墨渊!还有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圣族!给本座记住了!青丘这块藏着祖脉宝藏的肥肉,我魔族绝不可能就此放手!他日定当卷土重来,届时必取你青丘祖脉为祭!”
随着他充满恨意的话音落下,那翻滚的滔天魔气开始如退潮般急速向远方涌去!遮天蔽日的魔云不过数次呼吸之间便收缩消失在天际!
边境上空,只剩下四大圣族与青丘守护者威严浩荡的圣洁光芒!
一场足以将刚刚从灰烬中试图重建的青丘再次拖入绝望深渊的劫难,被硬生生消弭于无形!
然而,无论是悬立于空的东华帝君、墨渊上神,还是下方青丘界边缘脸色凝重的白止,心中都毫无轻松之意。
这只是开始。
青丘祖脉的诱惑,足以让任何沉寂的贪婪卷土重来。而这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恶意,下一次爆发时,势必更加汹涌,更加致命。
他们必须加快步伐了。
三人身影化光消失,瞬间回到守护的禁地核心。净世青莲依旧散发着温和而恒久的光芒。莲心的幼狐似乎对外界那场差点灭顶的冲突毫无察觉,呼吸均匀地安睡着。
只是,在她身后摇曳的五条灵尾(第五条在凝心珠威能下最终重塑完成)之侧,一条更加凝实、尾尖赤金光华流转的虚幻灵尾——第六条真灵尾,正无声无息地凝聚而出。
而在那莲心,第七道灵尾的轮廓,隐隐然现出了一道细微的光弧雏形。
一场围绕青丘祖脉与白玥(白凤九)涅槃归来的暴风雨,已经在平静的海面上,凝聚起足以毁灭一切的漩涡……
边境魔云退散,各方援军暂留青丘协防。禁地内…)
净世青莲静静悬浮在充盈天地的精纯祖脉灵气中,莲台上流转的碧色霞光温柔地包裹着那只陷入深眠的赤红灵狐。六条由虚渐实的真灵虚尾在她身后如轻纱摇曳,每一条尾稍都凝聚着一点金紫色的星芒,昭示着她体内天族皇印与祖脉之力艰难达成的微妙平衡。
就在那第六尾稳定下来的瞬息,莲心深处,一缕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赤金色光弧悄然浮现、延伸,勾勒出第七条灵尾朦胧而倔强的雏形!那是源自血脉更深处的觉醒召唤,更是她破碎神魂在无数力量冲刷下顽强重聚的灯塔。
然而,这新生光弧甫一出现,便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骤然引爆了莲外更为汹涌的暗流。
青丘正殿,灯火彻夜通明。
气氛肃杀凝重。白止帝君端坐主位,眉宇间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下首左侧,东华帝君指尖轻叩桌面,紫眸深处寒光凝聚;右侧,墨渊上神静坐如古钟,周身的气息却沉重如山岳。
长女墨昭玥的夫君、凤凰族少主凤翎轩面色肃然:“……此次魔族大规模压境,绝非睚眦一人贪念可驱。据我族暗探密报,沉寂已久的‘万僵死渊’、‘幽暗沼泽’等古魔域皆有异动,数股不弱于睚眦的气息在暗中交汇。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暂时同盟,目标极其一致——破开青丘结界,攫取祖脉本源之力!”
“不止如此,”龙族大长老,一位须发皆银、龙角如玉的老者接口,声音洪亮带着龙吟回响,“四海海域最近亦是暗流汹涌,许多避世不出、甚至以为早已消逝的深海邪影也在蠢蠢欲动!祖脉之力太过浩瀚纯正,对这些沉溺于阴邪污秽的古老存在而言,既是致命天敌,亦是……淬炼自身污秽魔元、逆转阴阳的……无上圣物!”
麒麟族长麒皇周身瑞气祥光微微波动,沉声道:“我族祥瑞天感亦生隐忧。青丘之地,此刻已非仙灵净土,更似一处悬于天地之间、吸引八方贪狼饿虎的神力风暴之眼。外敌环伺已成燎原之势!”
白止帝君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东华与墨渊身上:“贤婿,你二人…如何看?”
东华帝君指尖动作微顿,声音如冰玉相击:“魔族乃疥癣之患。唯惧那些被天地遗忘,存续于混沌裂缝中的太古种族被祖脉之力惊动苏醒。那些存在……已非寻常手段可御。”
墨渊微微颔首:“内紧外松。昭玥之夫凤翎轩、朝曦之夫白泽禹所代族群既愿援手,便布下天罗地网于四境结界,示敌以强。东华与我,一明一暗,轮流坐镇青丘核心——你守莲台之时,我巡防界域;我护祖脉之际,你威慑群雄。然,此非长久之计。”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禁地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外力终是小道。破局之根,仍在莲心之内的…她。玥儿若能九尾重凝、神魂圆融合一,彻底掌控祖脉之力、引动青丘古印本源……莫说魔族宵小,纵是太古遗族,又有何惧?”那未言之语是:若她未能融合成功……
狐后凝裳坐在丈夫下首,闻言紧紧抓住扶手,指节泛白。所有人的目光都沉甸甸地压向那座幽静的祖脉禁地。
就在这内忧外患、暗流奔腾之际,净世青莲内,那微小的赤金狐影经历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惊心动魄的蜕变。
沉睡的幼狐意识,正沉溺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混沌之海。
无数破碎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流星般在她四周呼啸、碰撞、湮灭!那是她十五世轮回烙印,每一块碎片都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悲欢,却又彼此冲突、排斥!每一次撞击都带起撕裂灵魂的剧痛!
祖脉的碧色清流如同一道温和坚韧的巨大绳索,紧紧束缚着她快要散成碎片的意识核心,将她强行维持在崩解边缘的天平之上。额头中央那颗沉寂的金色天族皇印,此刻亦流淌下细密的金色光华,如同最粘稠的神祇血液,浸润其碎裂濒危的神魂核心,赋予其难以磨灭的不屈韧性。
然而,这维持脆弱平衡的代价,便是意识的彻底“清零”——过往情感与记忆皆被强行封冻在灵魂深处最坚固的囚牢之中,等待融合完成方能解禁。
可就在第七尾雏形光弧闪耀、祖脉之力迎来新一波冲击高峰之时!
嗡……!
囚牢壁垒上,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骤然浮现!
哗啦啦——!
无数尘封的画面碎片如同泄洪之水,猛地冲入她的意识海洋!
——巍巍昆仑虚的晨曦中,云海翻腾。墨渊白衣如雪,手持一柄古朴木剑,神色肃然。而他身前,一身红衣、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是初生的白玥!她紧抿着唇,手中木剑一次次被看似缓慢却无比精准的剑风击飞!每一次失败,她眼中的倔强却多一分!她抹去汗水,再次拾剑!墨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是无人窥见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流……
——流光溢彩的太晨宫琉璃回廊之下。东华帝君负手立于一棵开满紫色星芒小花的树下。一道活泼的赤影带着清脆笑声扑来,手中拿着刚折下的一小串紫色星芒花,不顾仙侍们惊骇的目光,蹦跳着将花朵别在帝君那万年不乱的发间。“帝君你看!这样多好看!像不像星星落在了头发上?”东华帝君身体微僵,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容似乎有一瞬的软化,他抬手,想拂去那朵花,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因兴奋而染着红晕的脸庞时几不可察地停顿……
——十里桃林深处,落英缤纷如雨。白玥(白凤九)躺在厚厚的桃花毯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桃花酥,笑意盈盈。东华帝君坐在她不远处的玉石桌旁,面前摆放着一副黑白交错的棋盘,棋盘对面,是面容沉静、执白子的墨渊。日光穿过花瓣缝隙洒下,在夫妻三人身上投下静谧温暖的光影。她看看棋盘上绞杀的乾坤世界,又看看那两个专注对峙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纯净满足的笑意。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四声清亮的婴啼划破长空,回荡在太晨宫与昆仑虚之间!初为人母的顾星玥(此时,她已历经第二世轮回,初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世界,转世投胎成为狐帝白止的幺女,名为白玥),诞下了四海八荒有史以来第一对四胞胎。她虚弱地倚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熠熠生辉,凝视着身旁襁褓中四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生命。那是她的长子东华宸霄!次子墨衍(亦称墨晏宸)!三子翊风(亦称东华御泽)!还有长女昭玥(亦称墨元卿)。墨渊静立于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一贯冷峻的眉宇间,此刻却满溢着掩饰不住的温情与怜惜。而东华帝君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四个哭闹不休的小家伙脸上。他那双紫色的眼瞳深处,仿佛冰川悄然融化,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措与温柔。他缓缓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其中一个幼子,却被小家伙猛地一把抓住。那稚嫩却坚定的力量让他顿时僵在原地,竟连动弹都忘了……
——……浩劫降临时,无数毁天灭地的能量撕裂青丘苍穹!白玥拼尽全力挡在最前面,燃烧魂魄本源引动微弱的祖脉共鸣,试图护住身后的至亲与家园!赤红的身影在灭世光芒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壮烈!她最后回眸的那一瞬,目光穿过战场洪流,精准而深邃地撞进了东华与墨渊同时暴起的视线之中!那眼神,是无尽的不舍,是刻骨的挚爱,是穿透生死轮回也要归来的……永恒印记!
“啊——!!!”
莲台中的幼狐在沉睡中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哀嚎!整个身体猛烈颤抖痉挛!
禁地内守护的狐后凝裳瞬间扑到莲台边缘:“玥儿!我的孩子!”莲台守护结界因内部灵魂剧烈冲撞而震荡不安!
东华帝君与墨渊同时睁开双眼!无需言语!两人身影瞬间出现在莲台两侧!
“祖脉与皇印的拉扯!”墨渊神念如电,感知着白玥神魂中天崩地裂般的混乱风暴,“第七尾雏形引来祖脉更深层力量!皇印自发护主!记忆……她的关键记忆碎片在两种力量撕扯下被强制唤醒了!”
这唤醒无异于酷刑!如同将一把生锈的断刀强行插入她刚刚缝合的创口!那强行封冻的记忆带着原本的情感力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中枢!
更为恐怖的是,那被唤醒的记忆光影如同具有自我意志般,开始主动撞击意识海的壁垒!
轰!轰!轰!
每一次撞击都代表着一世的沉重情感、一段刻骨铭心的关系记忆试图强行回归!每一次撞击都会震碎她刚刚稳定些许的魂魄结构!而每一次撞击,莲台上第七尾的赤金雏形也会随之狂闪!
“必须压制住她的记忆碎片回归!此刻她魂魄根本承载不起!”东华帝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颤抖!他掌心紫气翻涌,凝聚成一片温煦的星云光幕,试图笼罩住那在灵魂深处疯狂撞击的光影囚牢外层,隔绝那致命的冲击!
“皇印护主本能已被激发,祖脉亦在奋力维持平衡!外力压制只会火上浇油!”墨渊低喝一声,阻止了东华的动作!他双手结印,昆仑清正之气的真谛符文——一种能安抚狂暴心绪、抚平灵魂褶皱的古老魂印——被他小心翼翼地化为无形涟漪,透过青莲法阵轻柔注入白玥(白凤九)剧烈波动的意识海!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温柔穿透狂暴的灵魂风暴:“守住心神!玥儿!守住心神!不要被记忆吞噬!静下来!它们在等你!我们都在!”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强行注入庞大力量干预,而是如同两个最精密的医者,以最小的神念引导安抚灵魂风暴中心的本源意志!那份源于灵魂烙印深处的羁绊与呼唤,精准地避开了祖脉与皇印的排斥领域,直抵那风暴涡眼最深处一点摇曳不定的金色微光——那是白玥(白凤九)最本初、最顽强的不灭真灵!
仿佛回应着这跨越时空的呼唤,那点微弱的真灵光芒猛然跳动了一下!莲台上剧烈抽搐的幼狐稍稍停顿了一瞬!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白玥意识深处,那道撞击得最激烈的光影碎片——浩劫前最后回望的眼神——骤然破碎!
但破碎的光点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无数金色的星尘,无视了祖脉与皇印的壁垒,无视了痛苦形成的阻隔,温柔而坚定地融入了那挣扎在暴风眼中的金色真灵之中!
滋……!
如同烈火中投入了一汪清泉!意识海最中心那撕裂的痛苦被这融入的“情感星尘”奇迹般平息了一息!就是这一息!“她”在无边的苦痛中,终于抓住了那一缕来自本源呼唤的温暖稻草!
意识洪流中,一个极其微弱、近乎无声的意识片段艰难生成:
“东…华…?…墨…渊…?”
这是跨越了记忆冰封、穿透了魂魄阻隔、凭借本能与灵魂烙印发出的呐喊!微弱,却真实地回荡在她自己的意识深处!同时,也透过她与莲台的共生法则,模糊地传递到外面心神高度集中的两位尊神感知边缘!
东华帝君的指尖猛地一颤!
墨渊呼吸亦是一窒!
两人眼底猛地绽开难以置信又带着无尽狂喜的微光!虽然极其含糊,虽然只是微弱的片段回声,但这意味着……她听到了!她的意志在回应!那被封印在记忆碎片深处的“情感意志”,已经开始萌芽!
莲台上,幼狐的抽搐在经历了短暂的高峰后,终于渐渐缓和下来。第七条赤金色尾的雏形,并未因这次的剧变溃散,反而在剧烈震荡后变得清晰了几分,仿佛被淬炼过一般,尾尖金芒更锐。
“有希望!有效果!”狐后凝裳喜极而泣,紧紧抓住狐帝白止颤抖的手臂。
然而,东华帝君与墨渊脸上并未有过多喜色。他们清晰地感知到,这份记忆的回涌虽然被暂时“抚平”,但却像在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彻底激活了某些东西。白玥灵魂深处那尘封的记忆与情感的魔盒,已经开启了一道细缝……接下来的每一次脉动,每一次靠近,都可能引来意想不到、且难以控制的连锁反应。
这场关乎她能否完整归来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艰难、最凶险的拉锯阶段。
时间在无尽的守护与隐隐逼近的威胁中悄然流逝数月。
青丘边境,表面的平静下是令人窒息的暗涌。魔族虽未再大规模来袭,却如同跗骨之蛆,小股精锐不断试探结界节点,留下一缕缕魔气阴雷便遁入虚无处不见。更有不少伪装成散仙游商的暗探,试图混入青丘境内打探虚实。青丘各族连同凤凰、龙族、麒麟族布下的防御网络虽固若金汤,但这持续紧绷的神经消耗着每个人的精力。
而禁地深处,在狐后凝裳日复一日的温柔抚触与呼唤下,在那两道身影无声却沉重的守护下,莲中赤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她不再是初生的幼兽形态,身形已接近她成年狐狸时的大小,毛发赤红如火,柔顺光泽。七条凝实的灵尾在其身后摇曳生姿,尾梢金紫流光交织汇聚,散发出真正属于九尾天狐的、不容忽视的尊贵气韵!
第八条虚幻光尾,也已在莲华氤氲中若隐若现!
然而,那最核心的记忆回归,却陷入了微妙的僵局。莲台内外的世界,似乎都处于一种“临界”的平衡。
这日,轮到东华帝君值守莲台。狐后凝裳在女儿的喃喃诉说中耗尽心力睡去,只剩下他一人静静坐在光阵之中。幼狐似乎刚刚结束一次记忆碎片轻微的冲击,正陷入一种奇特的半睡半醒状态,清澈的眼眸微微半阖,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迷蒙。
东华帝君的目光掠过她额间那个始终不曾消散的、如同神祇符箓般的金色天族皇印,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摊开手掌。
掌心中,并非那枚她曾经熟悉把玩的紫玉,而是一朵由极其精纯的、流转着星屑般光点的先天紫气凝聚而成的小型“紫莲花”。这并非实体,而是浓缩了他一丝本源意志与纯粹情感信息的具象化。
他指尖微动,那朵剔透的微型紫莲花轻盈地飘向莲台守护结界,如同雪花落入平静的泉水,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结界光膜,最后无声地落在幼狐鼻尖前方。
“此乃东华紫府…少阳清气的源头印记。”东华帝君的声音低缓沉凝,穿透空间直接响起在她的意识深处,“不染尘垢,不问是非。只是……存在。它认得你的魂。”
幼狐的鼻尖微微抽动了一下。一股极其清冽、冷冽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暖意钻入她的灵台。这感觉……似曾相识?与那让她痛苦又温暖的记忆感觉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心尖微微悸动!
她疑惑地探出前爪,用肉垫轻轻触碰那朵悬浮着的、冰冷又温暖的紫气花。
就在触碰的刹那间!
轰!
她的意识海中,一段被紫气包裹、保存得最为完整的记忆碎片如同锁链断裂,骤然爆发!
画面中:
是昆仑虚!但并非正殿,而是深藏于后山一处飞瀑流泉之畔的幽静竹林。巨大的黑色神石之上,墨渊闭目盘坐,周身清气缭绕如烟。而在距离他不远的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白玥(那时尚以凌霜为名)亦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眉头却是紧锁,额角有细微汗珠渗出。
似乎她在运转某种心法到了紧要关头,气息略显紊乱。
就在这时!
墨渊那双沉寂的眼眸倏然睁开!身形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温凉的手掌稳稳贴在她的后心大椎穴!
如同春雪消融!一股醇厚绵长、带着竹叶清香的昆仑清气温柔而坚定地注入她体内躁动的灵力中!
“神宁息定,抱元守一,念驰于外,气浮于躁。”墨渊低沉磁性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际响起,沉稳平静如同定海神针,“白玥,跟我念——”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那声音如同蕴藏天地至理,带着奇异的节奏与韵律。白玥体内紊乱的气息在这引导下迅速平复下来,一种源自灵魂的安定感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放松,微微偏头,感受到那股清冽竹香气息距离极近,似乎能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间的碎发。一缕红霞悄然染上她的耳根。
这个画面并非情爱汹涌。甚至没有一丝刻意。它是如此自然,带着师长最质朴的关怀与夫妻之间无声胜有声的默契。那份深藏于日常点滴下的情感重量,在这一瞬间,击穿了白玥意识里因无数碎片冲撞而形成的混乱迷雾!
莲台中,幼狐的身体猛地一震!
原本那空茫的眼神,骤然爆发出难以掩盖的震惊之光!她死死盯着莲台外依旧盘膝而坐、沉默如亘古星辰的墨渊上神!
一种比记忆更深刻的、源自灵魂深处和身体每一寸血肉的、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决堤巨浪般汹涌而来!
“呃…”一声短促模糊、却不再属于兽类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这不是无意识的嚎叫!而是…近乎呼唤的声音雏形!
伴随着这声悲鸣,她那清澈无垢的眼眸深处,如同拨云见日!虽然依旧带着困惑与难以置信,但那份空洞迷茫,终于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取代——是惊骇!是不解!是深深的…委屈?!
泪珠!晶莹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那双赤金色的眸子里涌出!沿着茸茸的赤色毛发无声滑落!
她抬起一只前爪,颤抖着指向那个端坐的身影,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因难以言表的情绪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嗬嗬…嗬…”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急欲喷薄而出,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
第八条刚刚显形的灵尾虚影骤然光芒大盛,在她身后激烈地狂舞!灵魂深处积累的、被强行压制遗忘十五世的磅礴情感,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火山!那不仅仅是属于“顾星玥”“白凤九”的感受,更是潜藏于每一个轮回烙印深处,对眼前之人刻入骨髓的依恋与无法割舍!
“阿渊……渊……”一个极其含混、如同牙牙学语却穿透灵魂风暴般的音节,终于艰难地被她凝聚成形!
“呃……阿渊哥哥……?”
她叫出声了!
虽然含糊不清!虽然只是一个音节!但那蕴含的无限情感洪流,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穿了所有人的心防!
一直沉稳如山的墨渊上神,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古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剧烈的波涛汹涌!那并非仅仅是惊喜!更包含了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仿佛被万古冰山压制的巨大情感释放!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莲心中那个流泪颤抖、满眼委屈看着他的赤狐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莲台另一端,守着的东华帝君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那朵悬浮在幼狐鼻尖的紫气小花骤然黯淡下去!他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没有多余表情,可那微微抿紧的薄唇和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暗光,却出卖了他同样激荡的心湖!
凝裳夫人被惊醒!她看着莲心流泪控诉的女儿,心如刀绞:“阿渊哥哥……她叫你阿渊哥哥!墨渊!她认出你了!玥儿!我的好孩子!!她想起来了!”她再也克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然而,这一瞬间的情感决堤对尚在“施工”中的魂魄而言,无异于强行开闸泄洪!
巨大的冲击和能量震荡再也无法压制!莲台上的幼狐在短暂地喊出那一声后,瞳孔瞬间扩散!眼中的委屈与情感光芒如同被巨浪吞噬般消散!随即被无尽的痛楚和空虚取代!
“呜…呜…”虚弱的哀鸣再次取代了人言!她软倒在莲台上,整个身体剧烈抽搐,第八条灵尾雏形光芒狂闪、明灭不定!嘴角甚至溢出淡金色的精神本源物质!
过犹不及!刚刚萌芽的情感纽带在强行打通记忆关口的强大副作用下,正成为新的索命绞绳!
“墨渊!”东华帝君再无法保持绝对的平静,声音带着急切!
墨渊已然出手!
他的动作比神念更快!指尖并非释放磅礴清气,而是引动一缕凝聚了他一丝真灵意志、散发着温煦暖意和无尽悲伤情绪的金蓝色流光!这股力量极其微弱,甚至无法称之为攻击或护盾!它如同最轻柔的月光,精准避开祖脉与皇印的警戒,穿过结界,柔和地缠绕上幼狐颤抖的爪尖。
“我在!”墨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坚定,穿透莲台,穿透灵魂风暴,直接响彻在她的意识本源最深处,“凤九…玥儿…我在。莫怕。痛就哭出来,委屈就告诉我…我听着,一直都在…你的委屈,我都知晓。你的伤,我都…替你疼。”
不是命令,不是安抚,更不是强行压制。是承接!是包容!是告诉她:“我理解你此刻所有的难过和委屈,我看见了,我在这里陪你一起承担。”
没有言语能形容这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莲台上剧烈挣扎的幼狐身体陡然一僵!那撕裂魂魄的痛苦依然在,那情感的暴动依然在肆虐,但在那双清晰感知到的、包容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在那一缕环绕着她爪尖、如同温暖毛毯的“情感”能量包围下,她内心深处那几乎要被撕碎的、最孤独绝望的“小兽”,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眼中的泪依旧流淌,喉咙里是压抑不住的呜咽,身体的颤抖还在继续。但那种濒临彻底崩溃毁灭的绝望感,消失了。她被“确认”了,她的痛苦不是幻觉,有人感同身受。
那狂闪欲裂的第八条灵尾,在这份无言却超越一切的“情感守护”下,光芒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不再有崩灭迹象,反而变得更加凝练真实。
东华帝君凝望着莲心的景象,望着墨渊伸出的手和他指尖那缕细弱却坚韧如金刚钻的意志光芒,紫眸深处掠过一道复杂难明的光芒。他缓缓收回了自己指尖萦绕的、原本准备强行稳固魂魄的紫气星云。在这一刻,他清晰无比地明白了墨渊之前阻止他强行抚平记忆风暴的原因。
情之为物,不在于强行抚平褶皱,而在于感同身受的接纳与无声的背负。
他沉默地看着,看着墨渊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担忧,看着那只幼狐一点点在那缕光中停止哭泣,最终疲惫却安宁地蜷缩起来沉沉睡去,爪尖却依旧无意识地、紧紧地勾着那缕金蓝色的意志流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一种沉甸甸的“本该如是”的宿命感,悄然弥漫在东华帝君心间。他缓缓闭目调息,将心绪抚平。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无论她此刻依靠的是谁的臂膀,只要她能活下去,能恢复如初,便是……最好的结局。
就在白玥(白凤九)在墨渊的情感守护下平息这一次重大危机的同时,一道无声的密信穿越万水千山,落入了青丘西境边陲一座毫不起眼的山谷之中。
这片被称为“归墟裂谷”的地域,空间结构极其脆弱,连接着数个混沌未知的古老秘境。常人不敢轻易踏足。
此时,裂谷最深处一片扭曲的紫色光幕前,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包裹在纯黑斗篷中,只露出削尖下巴和一双暗紫色邪眸的身影缓缓走出。那身影气息诡谲深沉,仿佛行走的古老厄运。
“确定么?”一个如同金属摩擦、又透着无尽死寂的声音从光幕内响起。
“确凿无疑,”黑色斗篷身影对着光幕躬身,暗紫眼眸闪烁着贪婪光芒,“青丘白玥……确是天族皇印传承者,亦是青丘祖脉觉醒的唯一钥匙!她正于祖脉核心尝试修复魂魄、重塑根基,九尾齐聚之时,便是她初步掌控祖脉,也是皇印与祖脉之力彻底归一之际!那时……她的本源核心将化为这天地间最纯净无瑕的原初灵种!蕴含生灭造化、逆转阴阳的无上之力!亦是吾等……突破‘归墟禁制’、重临天地的唯一祭品!”
光幕内沉默了片刻,那死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很好…耐心…等待她…九尾齐现的那一刻……便是吾‘归墟遗族’…重回这光明世界…收割祭品之时!”
裂谷深处,暗紫色光幕翻涌,一股远比魔气更为古老、混乱、充满终极毁灭气息的力量隐隐波动,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风暴即将撕破时空的阻隔……降临在艰难求生的青丘与尚未真正归来的她身上。
而莲台之内,那第八条赤金灵尾,在无人注视的宁静沉睡中,悄然凝为实质的流光,尾稍处,一点第九尾的、微弱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光点,正悄然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