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镜像谜团

“我到底是谁？”

宁姝的声音在海风中飘散，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与她平日里强装的镇定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被层层迷雾封锁的真相之门，却也可能是释放出更恐怖怪物的咒语。

顾承泽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惯常冷静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早已料到的沉重，有一丝不忍，有难以启齿的挣扎，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痛楚。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沉默的时间越长，宁姝的心就越往下沉，那个可怕的猜想也越发清晰、冰冷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你……”顾承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你和宁薇，确实……存在基因上的高度关联。”

他没有直接说出“克隆体”这个词，但这个回答，已经近乎承认。

宁姝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消失，整个人向下坠落，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尽管已有预感，但当猜测被近乎证实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眼前发黑，浑身冰凉。

不是宁家私生女……不是偶然的替身……她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产品”？一个为了某个疯狂计划而存在的……复制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平静得可怕，那是极度震惊后的麻木，“厉沉舟知道吗？宁家……我的‘父母’，他们知道吗？”

顾承泽移开目光，望向那片吞噬了落日的大海，仿佛无法承受她此刻的眼神。“我怀疑厉沉舟知道，至少知道部分真相。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如此笃定你是‘完美容器’。至于宁家……”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或许不知道细节，但把你认回，并将你嫁给厉沉舟，这本身就在‘零’或者厉沉舟的计划之中。他们只是棋子，或者说，是心甘情愿的帮凶，为了换取某种利益，或者……延续对宁薇病态的执念。”

信息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砸在宁姝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流落街头到被认回豪门，再到成为厉沉舟的新娘……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她的存在，她的痛苦，她的挣扎，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步骤？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积聚。

“你呢？”宁姝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顾承泽，“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救我之前？还是在利用我去调查‘圣所’的时候？还是更早？！”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顾承泽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此刻显得无比暧昧和可疑。他的援手，他的合作，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对抗“零”的公心，又有几分是掺杂了关于宁薇的私心，甚至……是对她这个“复制品”的某种复杂情感？

顾承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转回身，直面宁姝灼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并没有回避。

“我是在调查厉沉舟和‘零’的过程中，逐渐产生怀疑的。”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但依旧带着沉重的底色，“你的出现太过巧合，你和宁薇的相似度超越了自然概率。我动用了非常规手段，对比了能找到的、关于你的极少生物样本信息……才基本确认。”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宁姝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了所谓的‘真相’东奔西跑，挣扎求生，而你，就站在一旁，看着这场因你（们）而起的闹剧？”

“不是这样！”顾承泽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急切和辩解，“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有利用你吸引‘零’和厉沉舟注意力的成分，也想从你身上找到更多关于薇儿下落的线索。但后来……”他深吸一口气，“后来我看到你的坚韧，你的勇气，你面对绝境时的不屈……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宁姝，你就是你自己！”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烈的肯定，试图安抚宁姝濒临崩溃的情绪。但此刻，这些话语在宁姝听来，却显得苍白而讽刺。

“我自己？”宁姝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一个连出身都是虚假的、被制造出来的‘自己’？顾承泽，你告诉我，一个克隆体，有什么‘自己’可言？我的记忆，我的情感，甚至我此刻的愤怒和绝望，会不会也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不仅割伤了自己，也刺向了顾承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关于克隆技术的伦理边界和意识本质，是连最顶尖科学家都无法完全解答的难题。

露台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海风带来的不再是自由的气息，而是无边无际的迷茫和禁锢感。

就在这时，阿战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老板，宁小姐，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他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显示着一幅卫星监控画面，几个模糊的红点正在靠近他们所在的岛屿区域。“检测到不明高速飞行器接近，识别信号被屏蔽，高度怀疑是‘零’的清除小队。”

刚刚还在为身世之谜而痛苦挣扎的宁姝，瞬间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零”没有放过他们！毁灭了“圣所”，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他们，已经成为必须被清除的目标！

顾承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所有个人的情绪被强行压下，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领袖模样。

“启动紧急撤离程序B！”他果断下令，“通知接应点，计划改变！我们走海路，去备用地点！”

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宁姝的手腕，力道很大，不容置疑：“没时间想那些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无论你是什么，你的现在，由你自己决定！”

宁姝被他眼中的决绝和话语中的力量震了一下。是啊，无论她是宁姝，还是宁薇的复制品，此刻威胁是真实的，死亡是真实的。沉溺于身份认同的危机，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的混乱。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走！”

三人迅速行动，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小岛的安全屋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被几声剧烈的爆炸化为火海。

新的逃亡开始了。而这一次，追捕他们的，不仅是来自外部的“零”组织，还有来自宁姝内心、关于自我认知的巨大风暴。

她是镜子里的倒影，还是拥有独立灵魂的个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在她接下来的每一步挣扎与选择中，由她自己亲手书写。

海面上，快艇再次破浪前行，驶向未知的、更加危险的深暗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