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海迷影
快艇像一柄黑色的匕首，切开墨色的海面，引擎的轰鸣被压低到极限，仿佛一头压抑着喘息奔逃的困兽。身后那座小岛已经化作天际线上一抹微弱的光点，随即被夜幕彻底吞没。爆炸的火光或许曾短暂照亮海面，但在此刻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剩下了逃亡的紧迫感。
宁姝蜷缩在颠簸的船舱里，裹紧了一件不知是谁的防水外套，寒意却从骨头缝里往外渗。顾承泽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无论你是什么，你的现在，由你自己决定。”
由她自己决定？一个连源头都是虚假的存在，真的能决定什么吗？她的愤怒、她的恐惧、她对生存的渴望，这些如此真实的情感，难道也只是预设程序的一部分？这种对自我存在的根本性质疑，比任何外部追杀都更令人窒息。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一直随身携带的黄杨木梳子，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了。这个象征着师父指引、曾两次为她开启生路的旧物消失，仿佛切断了与她过往某种模糊根基的最后联系，让她更加感到一种无根的飘零。
顾承泽坐在船头，与阿战一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海域和雷达屏幕。他的侧影在仪表盘微光的勾勒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露台上那片刻的情绪波动中抽离，变回了那个算无遗策的决策者。但宁姝能感觉到，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在他身上沉淀了下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板，追踪信号消失了，暂时甩掉了。”阿战低声道，但语气并未放松，“但他们肯定能大致判断我们的逃离方向。公海不安全，我们的备用地点能支撑多久也是未知数。”
“先去那里，补充燃料和给养，然后想办法弄到新的身份，离开这片海域。”顾承泽的声音没有起伏，“‘零’的反应比预想的快，说明‘备用方案’和‘克隆体’的消息触动了他们的核心神经。我们知道的，比我们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他的话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宁姝。宁姝心中一凛。是的，她这个“克隆体”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和钥匙。“零”如此急切地想要灭口，恰恰证明她的价值——或者说，她所代表的那个“方案”的价值——至关重要。
几个小时的航行后，快艇靠近了一片荒芜的礁石群。在月光的映照下，一块巨大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礁石后方，隐约露出一个狭窄的、被海水半淹没的洞口。这就是顾承泽所说的备用地点——一个走私者遗弃的、极其隐蔽的水下洞穴仓库。
将快艇小心地驶入洞穴，里面别有洞天。空间不大，但干燥处堆放着一些密封的物资箱，有发电机、淡水、食物，甚至还有几套潜水装备和武器。
三人暂时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懈怠。阿战立刻开始检查设备和物资，顾承泽则摊开一张防水海图，借着应急灯的光研究下一步路线。
宁姝靠坐在一个物资箱旁，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看着顾承泽专注的侧脸，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顾承泽，”她轻声开口，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备用方案’，那我的‘用途’是什么？仅仅是作为宁薇的替代品，等待下一次‘仪式’吗？还是……有更具体的目标？”
顾承泽的手指在海图上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零’的具体计划。但根据‘圣所’的研究方向和他们试图在宁薇身上实现的东西来看，‘克隆体’的价值可能在于……可控制性。”
“可控制性？”
“一个完全由他们培育、成长的载体，意识可能更容易被引导、被塑造，甚至……被植入特定的指令或记忆。比起改造一个成熟的、有独立意志的个体，比如宁薇，要‘可靠’得多。”顾承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你或许不是替代品，而是……更‘完美’的工具。”
工具。这个词比“容器”更冰冷，更令人不寒而栗。宁姝感到一阵反胃。她的存在，是为了成为某个邪恶计划更听话的执行者？
“那宁薇呢？”她追问，“她反抗了，是吗？所以她才会被‘处理’，被变成那个样子？而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不听话’的情况再次发生？”
顾承泽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情绪复杂：“这是最合理的推测。薇儿……她一直很聪明，也很骄傲。她可能发现了‘零’的真正意图，试图反抗，所以遭到了毒手。而你……”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宁姝闭上了眼睛。所以，她的“诞生”，可能建立在宁薇的悲剧之上。她不仅是复制品，更可能是用来弥补“缺陷”的升级版本。这种认知，让她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一种深刻的悲哀和荒谬。
就在这时，阿战突然发出警示：“老板，水下有动静！声呐探测到有物体在快速接近！”
顾承泽和宁姝瞬间警觉起来！这么快就追来了？！
三人迅速拿起武器，隐蔽到洞穴深处的阴影里，紧盯着那片通往外界的水面。
水声哗啦，几个穿着全黑潜水服、装备精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破水而出，动作迅捷而无声地登上了洞穴内的礁石平台。他们的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但浑身散发着专业且危险的气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登岸后并没有立刻展开搜索或攻击，而是迅速占据了入口处的有利位置，摆出了防御姿态。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没有敌意。
顾承泽眉头紧锁，没有放松警惕，但示意阿战先不要开枪。
对方为首的一人摘下了潜水镜，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一道浅疤的脸。他看向顾承泽藏身的方向，用带着奇怪口音的英语低声说道：
“顾先生，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守夜人’。”
守夜人？宁姝和顾承泽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说明你的来意。”顾承泽沉声回应，枪口依旧对准对方。
“我们知道‘圣所’发生的事。”疤脸男人语速很快，“我们知道你们摧毁了‘涅槃’载体，干扰了‘归零计划’。干得漂亮，但还不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承泽，最终落在了他身后阴影里的宁姝身上，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复杂。
“我们来找她。”他指向宁姝，“不是为了伤害她，而是为了保护她。因为她是目前唯一已知的、成功的‘镜像’项目活体样本。‘零’不会放过她，而我们需要她，来彻底阻止‘归零’。”
镜像项目？活体样本？
又一个陌生的名词，但显然指向了宁姝的克隆体身份！
这些自称“守夜人”的神秘人物，似乎知道更多关于“零”和克隆计划的内部！他们是敌是友？
顾承泽没有轻易相信，冷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疤脸男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潜水服的防水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扔了过来。阿战小心地接住，那是一个U盘。
“这里面，有你们会感兴趣的东西。关于‘镜像’项目的部分真相，以及……宁薇女士留在‘零’内部的一份加密日志片段。”疤脸男人说道，“看完之后，你们再决定是否信任我们。但时间不多了，‘零’的猎杀舰队已经在路上。”
洞穴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水波轻轻拍打礁石的声音。
新的势力介入，带来了新的信息和更大的谜团。“守夜人”是谁？他们为何对抗“零”？宁薇的加密日志又记录了些什么？
宁姝感觉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更多的暗流开始向她汇聚。她的命运，似乎远远超出了她个人的爱恨情仇，被卷进了一场关乎更宏大命运的博弈之中。
顾承泽接过阿战递来的U盘，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宁姝，然后对疤脸男人说道：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