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余波难平

海平面由墨黑逐渐转为深蓝，天际线泛起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快艇在微浪中颠簸前行，引擎的轰鸣是这片空旷海域唯一的声音。宁姝裹着一条粗糙的毛毯，蜷缩在船舱角落，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放着地下实验室里那惊心动魄的最后几分钟。

白色的净化之光，扭曲膨胀的暗红身影，顾承泽那饱含痛苦与决绝的最后一瞥，以及……那声仿佛来自宁薇灵魂深处的哀求与告别。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病毒原体被高能等离子流彻底湮灭，这是他们亲眼所见。但“归零计划”如此庞大，难道只有一个执行地点？那个神秘的“零”组织，会因一个基地的摧毁而放弃他们那疯狂的目标吗？

她看向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顾承泽。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即使是在短暂的休息中，身体也保持着一种紧绷的防御姿态。亲手启动净化程序，终结那个带有宁薇意识的“存在”，对他造成的冲击，远非肉体上的疲惫可以比拟。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创伤。

阿战沉默地驾驶着快艇，偶尔通过加密频道与外界联系，确认航线安全和接应安排。他的侧脸刚毅，但眼神中也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凝重。

数小时后，快艇抵达一个偏僻的、不属于任何主要航线的无名小岛。岛上早有接应人员等候，将他们安置在一栋隐蔽的安全屋内。这里设施简陋，但足够安全，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接下来的几天，是风暴过后的短暂平静。宁姝身上的擦伤和轻微灼伤在药物作用下慢慢愈合。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试图将所有的线索碎片拼凑起来。

宁薇与“零”的关系，厉沉舟的痴狂，师父的调查与死亡，自己被选为“容器”……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早的源头。那把黄杨木梳子，以及宁薇戒指上的“My Zero”，像是打开最终谜题的钥匙，但她却找不到那把锁。

顾承泽则显得更加忙碌和沉默。他通过安全的卫星链路，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信息，处理着“圣所”事件带来的连锁反应。据他零星透露的消息，“圣所”的爆炸和毁灭在国际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被官方定性为“重大科研事故”，“零”组织似乎动用了强大的力量将真相压了下去，并未大规模追查他们这几个“肇事者”，至少明面上没有。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一天傍晚，宁姝走出房间，看到顾承泽独自一人站在面朝大海的露台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她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

“谢谢。”顾承泽接过水杯，声音有些沙哑。他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良久，才缓缓开口：“薇儿……很久以前，就跟我提起过‘零’。”

宁姝心中一动，没有打断他。

“她说那是一个……追求终极进化的组织，理念偏激，但掌握着难以想象的技术。她当时似乎被某些理念吸引，但又充满疑虑……我们为此争吵过。”顾承泽的语气带着回忆的苦涩，“后来她突然疏远了我，再后来，就是她病重、去世的消息。我一度以为，她只是厌倦了争执……”

他的手指用力握紧了水杯：“现在想来，她可能很早就察觉到了危险，疏远我，或许是想保护我。而她的‘病’，根本就是‘零’或者厉沉舟搞的鬼！为了得到她独特的基因，或者为了把她变成……那个样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愤怒。如果当初他更敏锐一些，更坚持一些，是不是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宁姝沉默着。顾承泽的推测与师父笔记中的暗示不谋而合。宁薇很可能是一个清醒的受害者，甚至是一个试图反抗但最终失败的悲剧角色。

“那枚戒指，”宁姝轻声问，“‘My Zero’……你觉得，是‘零’组织送给她的，还是……她送给某个特定的人的？”

顾承泽身体微微一僵。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宁姝：“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My Zero’这个称呼，很私人化。”宁姝分析道，“如果只是组织标识，不会用‘My’。这更像是一种……亲密关系间的称呼。宁薇在‘零’内部，或许有一个关系非常特殊的人。这个人，可能知道更多的内情，甚至……可能对宁薇的遭遇抱有不同态度？”

这个猜测很大胆。顾承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特殊的人……”他沉吟着，“薇儿去世前那段时间，确实有些神秘的通话和会面，但我当时……没有深究。”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新的方向。如果“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果存在对宁薇抱有同情或另有目的的人，那么他们或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阿战匆匆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将一个加密平板电脑递给顾承泽。

“老板，刚截获到一段模糊的‘零’内部通讯碎片，经过初步破译，提到了一个词——‘备用方案’和……‘克隆体’。”

克隆体？！

宁姝和顾承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

难道……“圣所”里被摧毁的那个，并不是唯一？宁薇的基因样本，或者类似的“载体”，还有备份存在？！“归零计划”并没有被完全挫败，只是暂时受阻？！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宁姝全身。她想起厉沉舟曾经偏执地认为她是“完美的容器”，想起自己与宁薇那惊人的相似度……

一个可怕的、她从未敢深入想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意识——

她宁姝，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宁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她会不会……也是“零”计划的一部分？是宁薇的……克隆体？！或者是用宁薇基因培育出来的、“备用方案”中的某个环节？！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她瞬间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顾承泽也显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猛地看向宁姝，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审视、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

海风依旧吹拂，夕阳的余晖温暖不了此刻两人心中的冰冷。

刚刚以为结束的战斗，似乎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而宁姝的身世之谜，竟然可能与“零”的终极阴谋如此深刻地纠缠在一起。

真相，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越是探究，越是令人恐惧。

宁姝看着顾承泽，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顾承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