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讨厌的感冒

从柏林回到伦敦的公寓,身体落在了熟悉的地板上,魂却好像还飘在几千米的高空,被时差撕扯着。

纪以宁把行李随意放在门厅,甚至没力气整理带回的物件。七月和小钱似乎也耗尽了在宠物店重逢时的兴奋,各自找了自己习惯的角落,安静地趴了下来。

头两天是混沌的。

柏林时间比伦敦快一小时,不算多,却足够搅乱纪以宁体内那架精密的生物钟。

凌晨三点,纪以宁会在绝对的黑暗中猛然醒来,清醒得像已经睡了八个钟头,心脏在静寂中跳得又重又快。窗外是沉睡的伦敦,连车辆的声音都稀少。纪以宁只能睁着眼,听着身旁两只狗均匀的呼吸声,等待天色一点点由浓墨转为鱼肚白。到了伦敦时间的下午,那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又会如潮水般袭来,眼皮沉重得需要用意志力才能撑开。

就在这身体最脆弱、防线最低的时候,感冒病毒趁虚而入了。

先是喉咙深处隐隐的干痒,像有细小的羽毛在轻轻搔刮。

纪以宁没太在意,只当是机舱空气干燥。接着,轻微的畏寒感缠了上来,即便穿着厚厚的家居袜,脚底也总觉得沁着凉意。等到脑袋开始发沉,像顶了一块浸水的木头,连带着眼眶也微微发热发酸时,纪以宁知道,这场病是躲不掉了。

纪以宁没有声张,只是翻出家里的药箱,找出能缓解症状的非处方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药效上来,人更加昏沉。

纪以宁取消了接下来几天所有的安排,将手机调成静音,拉上了客厅一半的窗帘,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半明半暗的、适合昏睡的洞穴。

然而症状却在夜里加剧了。体温计的水银柱毫不留情地停在了38.5度。咳嗽变得频繁而深入肺腑,每一次都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纪以宁意识到,单靠家里的药和硬扛恐怕不行了。天亮后,纪以宁强撑着起来,用手机查了附近诊所的营业时间,戴上口罩,裹紧外套,独自去了诊所。

候诊室里坐满了咳嗽、流涕的人,空气混浊。纪以宁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尽量远离其他人。等待的时间漫长,纪以宁靠着冰凉的墙壁,闭目养神。轮到纪以宁时,医生检查了喉咙,听了心肺,询问了症状。

"病毒感染,伴有支气管炎。你需要输液,这样退烧和消炎会快一些。"医生在病历上写着,"另外,记得多补充水分。"

纪以宁点点头。

输液室比候诊室安静许多。纪以宁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细长的管子流进自己的静脉。

手背因为药液的进入而微微发凉。纪以宁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有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生病时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独自面对。

纪以宁想起小时候生病,奶奶总会守在床边,用手试探额头的温度,那双手粗糙却无比温暖。思绪飘得很远,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拉回现实。一个小时的输液结束后,体温降了下来,虽然浑身依旧乏力,但那种灼烧般的难受感减轻了不少。

拿着医生开的药,纪以宁慢慢走回公寓。身体像被抽走了部分力气,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虚浮。打开家门,迎接纪以宁的依旧是安静的、略显清冷的空气。两只狗走过来,嗅了嗅纪以宁身上带回来的消毒水气味,然后又安静地趴了回去。

纪以宁正想倒杯水喝,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到住在隔壁的邻居老太太,手里端着一个带盖的陶瓷碗。纪以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下午好,亲爱的。"老太太笑容温和,将还温热的碗递过来,"我烤了点苹果派,想着你刚旅行回来,可能没空准备吃的。这个吃起来不费劲。"

纪以宁愣了一下,才接过那只沉甸甸的、散发着暖意的碗。"……谢谢您。" 纪以宁注意到老太太称呼的是"刚旅行回来",而不是"生病",这份体贴让纪以宁感到舒适。

"不客气。好好休息。"老太太没有多问,笑着点点头,便转身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纪以宁端着那只碗回到客厅。打开盖子,烤苹果混合着肉桂的、温暖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一些从医院带回来的药水味。

纪以宁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派皮酥软,内馅温润,甜得恰到好处。一口吃下去,空荡了许久的胃仿佛被温柔地拥抱了一下。这份来自近乎陌生人的善意,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照进了这个被病气笼罩的下午。

纪以宁就坐在暮色四合的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完了那块苹果派。窗外,伦敦下起了细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屋里很安静,只有纪以宁轻微的咀嚼声,和两只狗平稳的呼吸声。

身体依然不适,时差或许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但在这片寂静的、弥漫着食物暖香的空气里,在陌生邻居不经意的善意中,在两只沉默陪伴的生灵身边,纪以宁觉得,那纠缠了她好几天的、由病痛和紊乱带来的烦躁与虚弱,正一点点被抚平。药物的力量从内部作用,而这份来自外部的、朴素的关怀,则温暖了纪以宁的心。

回归日常的过程,总是伴随着一些小小的混乱与不适。但穿过这些,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终究是好的。

纪以宁轻轻咳嗽了两声,拉过毛毯,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等待着身体和生活,一起慢慢回归正轨。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而屋内,因为一块苹果派,而留存住了一丝确凿的暖意。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