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温暖

社区活动中心的布告栏上,新贴出了一张色彩柔和的海报,预告着周末将有一场特别的“东方手作体验”活动。

这源于社区主任霍夫曼夫人某次在卡洛琳画廊开幕式上,对慕栀栀随口的一句邀请:“你们东方女孩手那么巧,什么时候也来给我们社区的老头老太太们开开眼?”

慕栀栀当时只当是客套话,没想到霍夫曼夫人竟真的打来了电话,语气热情洋溢。慕栀栀握着电话,转头看向正在工作台前修改设计稿的纪以宁,用口型无声地询问:“社区活动,教手工,去不去?”

纪以宁抬起头,目光从设计稿上移开,落在慕栀栀带着些许征询和跃跃欲试的脸上。纪以宁沉默了几秒。纪以宁并不擅长,也并不热衷于在人群前展示自己,但想到霍夫曼夫人提到社区里有很多独居老人,冬日里难免寂寞……纪以宁轻轻点了点头。

周六下午,社区活动中心那间充满暖气的多功能室里,长条桌旁坐满了人。

除了几位好奇的主妇和几个被家长带来的安静孩子,果然大多是银发苍苍的老人家。他们戴着老花镜,好奇地打量着桌上摆放的各种材料——慕栀栀准备的空白团扇、毛笔和国画颜料;纪以宁带来的素色棉布、针线、以及她珍藏的一些零碎却别致的布料边角。

慕栀栀负责开场。

她举着一把画了墨竹的团扇,用夹杂着英语单词的德语,努力解释着中国画中“留白”的意境。“不是画得满才好看,”慕栀栀比划着,“空出来的地方,是风,是呼吸,是想象的空间。”老人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但眼神里充满了新鲜感。

轮到纪以宁讲解简单的布艺书签制作时,纪以宁的话更少。

纪以宁只是拿起一块浅灰色的棉布,对折,用针线沿着边缘细细地缝,然后填充进少许棉花,最后用一块墨蓝色的丝绸小碎片,巧妙地缝制成一只极简抽象的小鸟形状,点缀在书签顶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沉默却极具说服力。纪以宁将做好的样品轻轻放在桌上,那枚融合了东西方审美的书签,立刻引来了一阵低低的赞叹。

动手环节开始,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一位名叫汉斯的老先生,以前是工程师,固执地想要在团扇上画出一栋比例精准的房子,弄得墨迹团团;旁边他的妻子,伊尔莎奶奶,则笑着摇头,自顾自地用颜料在扇面上点染出几朵抽象的、充满童趣的彩色蘑菇。

一位叫米勒夫人的女士,对纪以宁的书签极其着迷,却总是在缝合时把线绕成一团死结,急得直嘟囔。纪以宁便安静地走到米勒夫人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针线,用最慢的动作演示如何平针缝合,如何打结。纪以宁的手指稳定而灵巧,那种专注的神情,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安抚力。

慕栀栀则在桌椅间穿梭,像个快乐的花蝴蝶。她帮汉斯先生拯救了他的“房子”,将它变成一幅有趣的抽象画;她夸赞伊尔莎奶奶的蘑菇充满想象力;她还顺手用多余的布料,给一个安静坐在角落的小女孩,飞快地缝了一个小巧的、填充着薰衣草干花的爱心挂饰。

活动进行到一半,霍夫曼夫人端来了热咖啡和刚烤好的苹果卷。

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伴随着老人们放松的谈笑声、剪刀裁剪布料的“咔嚓”声、以及偶尔因为成功完成一个步骤而发出的、满足的轻呼。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布满皱纹却带着笑意的脸上,在那些虽然笨拙却充满真诚尝试的手工作品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纪以宁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在这片嘈杂却充满生活气息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纪以宁看着一位老爷爷骄傲地向同伴展示他那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异常结实的小布偶,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活动结束时,每个人都拥有了自己的作品。老人们心满意足地互相道别,约定下次社区活动再见。霍夫曼夫人拉着慕栀栀和纪以宁的手,连声道谢:“太棒了,亲爱的们!你们看,他们多开心!这比我们平时组织的咖啡座谈有意思多了!”

收拾完东西,走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傍晚的风带着寒意,但心里却是暖的。慕栀栀还在兴奋地复盘着刚才的趣事,模仿汉斯先生对着他那团墨迹发愁的样子。

“以宁,你看到米勒夫人最后把那枚书签当宝贝一样收进手提包最里层的样子了吗?”慕栀栀笑着说,“我感觉我们今天不是教了手工,好像是分发了什么快乐魔法。”

纪以宁没有立刻回答。纪以宁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棉布和丝线的柔软触感。

纪以宁想起那些老人专注的眼神,想起他们完成作品时,眼里闪过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光亮。那是一种与在工作室里完成一件高级定制礼服截然不同的成就感。它更微小,更质朴,却同样真实地触动了人心。

“嗯。”纪以宁终于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融在柏林傍晚渐起的暮色里。

一种平静的、微小的满足感,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纪以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轻柔的涟漪。这或许就是社区活动的意义,不在于技艺的传授,而在于用双手的温度,连接起人与人之间,最简单也最温暖的善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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