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工作

纪以宁把从塞多纳带来的红岩碎块放在窗台上，旁边摆着慕栀栀临走前送的木质雨滴挂饰。

清晨六点，潮水声将纪以宁唤醒。小钱熟练地叼来牵引绳，在玄关来回踱步。她们沿着水岸线慢跑，经过还在沉睡的船坞，桅杆在晨雾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纪以宁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背部的僵硬感在持续奔跑中渐渐消散。

工作室的暖气开得很足。纪以宁把昨晚完成的草图铺满整张工作台——这是为西雅图芭蕾舞团新季《雨的精灵》设计的演出服系列。棉麻与真丝层叠的布料浸在特制的染缸里，正慢慢渗出海浪般的纹理。

"要留住雨水的形状。"视频通话那端，慕栀栀在柏林的工作室里举起刚完成的样品。她将中国传统云纹与德国现代剪裁融合，素白缎面上雨水滴落的痕迹被银线精准勾勒。

"像钟鼓楼的飞檐水痕。"纪以宁说。

"像波罗的海的雾。"慕栀栀微笑。

两只狗隔着屏幕互相摇尾巴。雪球在慕栀栀脚边转圈，小钱则安静卧在染缸旁，灰黑色毛发沾染了淡淡的靛蓝。

午后纪以宁去镇上的布料店，老板娘莉莉安认得她了。"昨天刚到的意大利纱。"莉莉安从柜台后抱出一卷珍珠灰的布料，"看见它就想起今天的海面。"

纪以宁用手指捻过布料表面特殊的压纹，确实像被细雨亲吻过的海面。她买下整匹布，莉莉安额外送她一包本地薰衣草干花。"放在衣柜里，连梦都是紫色的。"

回程时纪以宁绕路去了北边的森林。雨水从冷杉叶尖滴落，在苔藓上绽开细小的水花。她收集不同质感的苔藓标本，准备用在新系列的头饰设计上。小钱在蕨类植物丛中嗅闻，突然竖起耳朵——一只浣熊幼崽正在树洞中探头张望。

工作到深夜时，纪以宁会煮一壶薰衣草茶。窗外的航标灯有规律地明灭，像在为夜航的船只打着节拍。她开始享受这种规律的生活：清晨跑步，上午染布，下午寻找素材，夜晚缝纫。柏林与汤森港的七小时时差刚好让她们的视频通话落在彼此的工作间隙。

某天清晨纪以宁在码头写生时，遇见正在拍摄候鸟的摄影师迈克。他指着纪以宁素描本上的设计图说："我妻子在舞团工作，他们一直在寻找能展现西北雨季的服装。"

一周后，纪以宁带着成品走进西雅图芭蕾舞团的排练厅。当试装的舞者在镜前旋转，真丝裙摆漾开雨滴落下的涟漪，艺术总监摘下眼镜："你抓住了雨水的声音。"

新订单接踵而至。纪以宁接着在自己租下的小屋里工作，特意留出靠窗的位置摆放慕栀栀从柏林寄来的爱心摆台。两只狗拥有专属的休息区，雪球的玩具和小钱的磨牙棒并排放在藤编篮里。

雨季最长的日子里，纪以宁发明了新的染色技法。她把布料固定在潮间带的岩石上，让海浪与雨水共同完成着色。回收的布料带着海洋的气息与无法复制的纹理，成为当地艺术家争相收藏的独特面料。

莉莉安介绍来学习染布的年轻女孩索菲亚，纪以宁教她如何辨别不同雨量对染料的影响。索菲亚有着与慕栀栀相似的笑声，总能让小钱主动翻出肚皮撒娇。

圣诞前夜，纪以宁收到慕栀栀寄来的包裹。打开是件融合了特别大的帕恰狗玩偶，附言写着："给总是在雨里奔跑的你。"纪以宁回赠自己设计的项链，靴筒绣着冷杉与云纹交织的图案。

跨年钟声响起时，纪以宁正在工作室赶制春季系列。视频两端，柏林与汤森港的夜空同时绽开烟花。慕栀栀举起雪球的前爪挥舞，小钱对着窗外的烟花轻吠。

"什么时候来德国找我玩？"慕栀栀在烟花间隙大声说，"或许该考虑找我玩了。"

纪以宁望向工作台上并排摆放的设计-是两块碎掉的转头拼接而成的。

清晨，纪以宁在晨跑时发现港口的冰面上停着成群的天鹅。她停下脚步，呵出的白雾在朝阳中泛着金光。小钱安静坐在她脚边，注视着天鹅优雅地划开水面。

回到工作室，纪以宁给慕栀栀发去新设计的草图。这次她将天鹅的羽毛与雨水的轨迹结合，素白布料上渐变的银灰像破晓时分的海面。

"下个月我去德国。"纪以宁在邮件里写道，"我和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