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亚利桑那州的红土与静默

从洛杉矶飞往亚利桑那州的航班是上午的。纪以宁同样是一早起床，收拾好所有行李，环顾了一下这个临时住所，确认没有遗漏。然后拿出手机，在租房应用的界面上操作了几下，点击了“退房”。

办理退房，打车前往机场。托运掉大件行李，办理小钱的托运手续，过安检，候机。整个过程熟练而沉默，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疲惫。

飞机上，窗外是大片赭石色的土地，干涸的河床像大地的皱纹。纪以宁租了一辆性能尚可的SUV，带着小钱，沿着17号州际公路北上。伦敦的湿绿被迅速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烈的、属于沙漠的粗粝感。

塞多纳比纪以宁想象的更……游客化。小镇主街上充斥着精品店、灵修用品店和餐厅。但纪以宁没有停留，按照提前查好的攻略，直接开向了城外的机场观景台。这里并非真的机场，而是一片位于高处的巨大红岩平台。

车停稳，当纪以宁推开车门，脚踩在红色的沙土上时，第一个感觉是静。一种庞大的、具有重量感的寂静。尽管身边也有其他游客的低语和相机快门声，但这些声音仿佛被这无边的旷野瞬间吸收、吞没了。

第二个感觉是色彩的冲击。目光所及，是各种层次的红。巨大的岩层以一种超越想象的、近乎魔幻的形态耸立着。

空气极其干燥，吸进鼻腔里带着尘土和艾草的味道。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热度灼人。

纪以宁牵着小钱，沿着规划好的观景步道慢慢走。步道是压实的红土路，不算难走。小钱似乎有些困惑于这陌生的环境，它走得比平时更谨慎。

纪以宁没有走远，找了一处远离人群的岩石阴影处坐下。阴影下的红土是凉凉的。小钱趴在纪以宁脚边，吐着舌头散热。

坐在这里，看向正前方著名的教堂岩和法院岩，那种感觉与海边完全不同。海的辽阔是水平方向的，让人想要放空和逃离；而这里岩石的雄伟是垂直的，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逼着纪以宁直面它，也直面自己。

纪以宁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光线在岩壁上移动；看着岩壁上稀疏的、却顽强生存着的绿色植被；看着天空中有几只鸟利用热气流，久久盘旋，几乎不动。

没有顿悟，没有心灵的狂喜。甚至那纠缠纪以宁许久的躯体症状，也并未神奇地消失。头痛依然隐隐存在，背部的僵硬在长途驾车后似乎更明显了。但在这里，在这些巨大的岩石面前，这些不适仿佛变得微不足道了。

有个穿着徒步装备、满头银发的老人从纪以宁面前经过，对纪以宁友善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很震撼，不是吗？它们能安抚灵魂。”纪以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回应。纪以宁不确定灵魂是否被安抚，但纪以宁确实感觉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不需要再与之对抗的疲惫。

纪以宁拿出水壶喝水，也给小钱喂了水。阳光下，小钱灰黑色的毛发边缘仿佛镶上了一圈细碎的金光。

停留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纪以宁决定返回。下山时，纪以宁选择了另一条稍微绕远但更平缓的路，穿过一片长满杜松和仙人掌的矮树林。夕阳把整个峡谷都染成了更加浓烈的红色，像是大地在燃烧，却寂静无声。

回程的车里，小钱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纪以宁开着车，车窗紧闭，空调吹出冷风。纪以宁感到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烫、发紧，嘴唇也很干。身体是累的，但心里那片喧嚣不息的沙尘，似乎暂时落定了。

这两段旅程，都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但或许，纪以宁需要的本就不是解决，只是这样一个喘息的空间，让风与岩石暂时分担那些无法言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