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凌晨的决定

纪以宁是被脸上逐渐收紧的面膜绷得回过神来的。

电视屏幕兀自亮着,一部节奏拖沓的深夜剧还在播放,男女主角的对话有气无力地飘在空气里。她屈起腿,抱着膝盖窝在沙发深处,脸上那层湿滑的精华液早已变干,皮肤被拉扯着,提醒她时间过去了多久。这段时间说是放假,其实也只是把自己从工作室挪到了公寓里,漫无目的地切换着电视频道,用这种最低耗的方式消磨时间。

脚边传来一阵温热的压力。纪以宁低头,小钱——那只捷克狼犬,不知何时挨了过来,硕大的脑袋枕在她拖鞋上,灰黑色的毛发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团浓雾。它听到动静,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幽光,尾巴尖几不可察地在地板上扫了一下。它体型虽大,性格却极沉稳,是她在伦敦这几年最沉默的伙伴。

纪以宁赤脚走到客厅一角的巨大白板日历前。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在几天后的日期上画了一个粗重的圈。旁边,贴着几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科罗拉多大峡谷的落日,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旋转楼梯,以及一条蜿蜒的66号公路。美国,这个念头在纪以宁心里盘桓了两三年,总是在忙碌的间隙跳出来,又被无数个系列设计、订货会和新季发布会压下去。

现在,工作室最新的秋冬系列刚刚交付,下一季的企划还早。脸上紧绷的面膜让她有些不耐,看着日历,心里那点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念头,野草般疯长起来。

“就去放个假。”纪以宁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有点哑。

但是,脸上的泥膜紧绷的让纪以宁会过来神。她起身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温水冲走干涸的泥膜,露出底下洁净的皮肤。

随后,进一步纪以宁走进卧室,拉开巨大的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各色衣物,按照色系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拿出平板,快速查询着美国东西海岸此时的天气。纽约微凉,十多度,昼夜温差大;洛杉矶阳光充沛,二十多度,但干燥。纪以宁手指划过一排排衣物,精准地抽出几件:羊绒针织衫,防风外套,几件纯棉T恤,舒适的平底鞋,还有一条足够厚实的披肩,可以在飞机上御寒,也能在傍晚时裹住自己。她的行李收拾得极快,效率高得如同完成一项工作,只是这次,工作的对象是她自己。

第二天,纪以宁开车带着小钱,先去了那家熟悉的宠物店。店里,那只名叫“七月”的小狗狗闷闷不乐的爬在笼子了,尾巴纪静静的耷拉在那里 也不摇尾巴。纪以宁揉了揉七月的脑袋,好了,七月,你腿有伤,等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纪以宁对狗说的。又对店长仔细交代了它的饮食习惯和遛弯时间,预付了足够的费用。小钱安静地坐在她脚边,看着不高兴的七月,没什么表示。

去希斯罗机场的路上,小钱蹲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出神。办理宠物入境文件、航空箱托运、以及它自己的登机手续,纪以宁早已轻车熟路。钱能解决大部分烦恼,纪以宁很清楚这一点。

漫长的飞行时间。头等舱的座位足够宽敞。纪以宁却没什么睡意。小钱待在符合规定的航空包里,放在她脚边,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看着舷窗外变幻的云海,从浓白到被落日染成金红,再到沉入彻底的黑暗。机舱里引擎声嗡嗡作响,像一个永恒的背景音。纪以宁喝了一点白葡萄酒,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大脑皮层却有种莫名的清醒。这趟旅程,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一种刻意为之的“逃离”和“清空”。

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时,是当地的下午。一股干燥的、带着阳光和隐约植物气息的热风扑面而来,与伦敦常年湿润的阴冷截然不同。十一月的洛杉矶,天空是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湛蓝,阳光炽烈,晃得人睁不开眼。

通过海关,取了行李和小钱,她叫了车,直奔提前预订好的住处。那并非星级酒店,而是一栋位于相对安静社区里的短租别墅,带一个用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这是纪以宁特意为小钱选的。

别墅内部是简洁的现代风格,白色为主,干净,但没什么生活气息。纪以宁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小钱敏捷地窜了出去,在草坪上嗅来嗅去,然后抬起后腿,在一棵矮树旁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它适应得很快。

时差开始袭来,头痛隐隐作祟。懒得做饭,用手机软件点了附近餐厅的意面和沙拉。食物味道普通,但纪以宁吃得很慢。小钱吃着她带来的狗粮,趴在她脚边的地板上。

吃完饭,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纪以宁强撑着精神,简单洗漱,然后瘫倒在主卧的大床上。床垫很软,陌生得让人不安。小钱跳上床,在她脚边找了个位置窝下来,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窗外已经完全黑透,能听到远处高速公路上传来的、模糊而持续的车流声,像这个城市的呼吸。纪以宁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深处泛起的酸软,和大脑里那种过度劳累后的空白。

洛杉矶的第一夜。没有计划,没有期待。她只是来了,带着她的狗,和一个需要被填满的、漫长的假期。明天要去哪里,纪以宁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知道。此刻,睡觉是唯一重要的事。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搭在小钱温暖的背上,在陌生的空气里,缓缓沉入了睡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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