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痛苦依旧困着自己

十一月二十三日。

纪以宁是被痛醒的。

不是尖锐的刺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胀,沿着脊椎一路爬到肩胛骨之间,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在那里打了个死结。纪以宁尝试翻身,肌肉发出僵硬的抗议。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风刮得正紧,一下下撞击着玻璃窗。纪以宁摸到遥控器按开电视。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房间里扩散,填补了过于寂静的空间。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动作迟缓。左脚刚沾地,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她扶住墙壁,等待这一波过去。医生说是“前庭功能紊乱”,她心里清楚,这更像是身体在替她说出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走进浴室,纪以宁用冷水扑了扑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刷牙时,喉咙里那股熟悉的梗阻感又来了,不痛不痒,却实实在在地卡在那里。

厨房的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她泡了杯速溶咖啡,走到窗边。楼下街道上,风卷起落叶和塑料袋,在空中打着旋。

胸口开始发闷。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压力,像有只无形的手按在胸骨上。她下意识地按住左胸——母亲冷着脸不说话时,这里就会变得石头一样硬;父母在隔壁房间压低声音争吵时,这里就会憋得她想要大口喘气。

电视里在播天气预报。她纪以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冲散了那里的异物感,但胸口的压力依然固执地存在着。

她走到工作台前,背部的酸痛在此刻变得格外鲜明。胃里突然一阵翻搅,不是饿,也不是饱,就是那种悬在半空的不适。这些感觉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准时在她的身体里集结。

从医药箱里翻出布洛芬,纪以宁干咽了下去。药片卡在喉咙口,慢慢化开,留下苦涩的余味。她知道自己不会突然痊愈,这些症状可能明天,或者后天,还会再来。

下午两点,纪以宁量了体温,三十六度八,正常。可是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发出低鸣。她放弃了工作的念头,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

电视还开着,购物频道的主播正热情洋溢地推销着一款蚕丝被。她纪以宁把声音调小,当成背景音。

风还在刮,但窗框的震动声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白噪音。不知过了多久,纪以宁发现背部的拧绞感似乎松动了一些。不是不痛了,而是痛得习惯了,身体终于学会了与它共存。

胸口的压迫感也悄然褪去了一层,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了些。喉咙里的异物感还在,但不再那么引人注意。就像房间里一直开着的电视,你明知它在那里,却可以暂时忽略它的存在。

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靠背。布料贴着侧脸,带来一点粗糙的暖意。

药效上来了,像一层薄雾笼罩了神经末梢。疼痛还在,但隔了一层,变得模糊而遥远。窗外的风声渐渐弱了下去,电视里的声音也化作无意义的音节。

温暖。这是纪以宁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受。不是阳光普照的温暖,而是室内与室外温差形成的、狭小的、仅容一身的温暖。

这个下午什么也没做,只是和自己的身体待在一起。纪以宁蜷在沙发里,像一个终于靠岸的倦客。风还在刮,但已经与她无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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