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圣诞节

下午四点，纪以宁拐进那条熟悉的小径时，两旁公寓的窗户里已经透出温暖的灯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柴火味，不知是从哪户人家的壁炉里传来的。

纪以宁发现这条小径，是在搬来后的第三个雨天。它夹在两排公寓楼之间，不算窄得逼仄，也不宽得空旷，刚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

小径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那几盏老旧的煤气灯柱上，被人细心地缠绕了深绿色的冬青枝条，上面点缀着鲜红的浆果。有几户人家的门环上挂起了圣诞花环，用松枝、肉桂和干橙片扎成。那个总在喂猫的老太太的鹅黄色小屋前，多了一棵不足一人高的小圣诞树，上面挂着简单的彩球和一小串白色的灯，在暮色里安静地闪烁。

小径的东侧，是一片闲置的空地，不知被哪个有心人——或许是某个退休的园丁，或许是几个热爱园艺的住户——改造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植物园。没有精雕细琢的匠气，植物都带着些恣意生长的野趣。高大的绣球簇拥着，花朵沉甸甸地垂下；角落里有一丛丛薰衣草，散发出镇定人心的香气。

植物园里的花大多谢了，只剩下些耐寒的冬青和月桂。那片彼岸花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壤。纪以宁在那片空地前站了一会儿，想起它们盛夏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红色。

花丛的正对面，是一栋鹅黄色的矮房子，带一个木栅栏起的小院。院子里总能看到猫。不是一两只，是几只猫还在。品种各异，毛色杂乱，共同点是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一只玳瑁猫常蹲在窗台上晒太阳，那只胖橘猫趴在老太太门廊下一个铺了红布的篮子里，像是专为它准备的圣诞窝。猫品种各异，毛色杂乱，共同点是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一只暹罗猫爬在房子上上晒太阳，看着小径上来往的人。今天路过的人比平时多些，大都提着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着火鸡或是礼物盒。有人朝纪以宁点点头，她微微颔首回应。

空气中飘来烤派的香气，混合着肉桂和肉豆蔻的甜香。不知哪家有人在练圣诞颂歌，钢琴声断断续续，夹着孩子的笑声。

纪以宁慢慢走着。她注意到那丛薰衣草边上，有人放了个小矮人雕塑，戴着红色的圣诞帽。绣球花枯萎的花丛下，摆着几个小小的、穿着毛衣的驯鹿装饰。这些小细节让这条平日安静的小径，在圣诞前夕多了几分活泼的生气。

她走到小径尽头，又折返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各家的灯火更亮了。她看见老太太开门出来，给猫碗里添了些食物，还在旁边放了一小碟切碎的熟肉，像是给猫的圣诞加餐。

回到公寓，纪以宁脱下外套，屋里很安静。她没有像大多数英国人那样装饰自己的房间，只是在工作台角落放了艾米前几天送来的一个小小圣诞盆栽，上面挂着两个金色的铃铛。

又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小径那头的圣诞树灯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在安静地呼吸。

这个圣诞节，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依然是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工作，按时吃饭睡觉。但窗外那条小径上弥漫的节日气息，邻居们细心的装饰，空气中飘散的食物香气，都让这个冬夜变得不太一样。

纪以宁站了一会儿，回到工作台前，打开灯。柔和的灯光洒在未完成的设计稿上。窗外隐约传来“圣诞快乐”的问候声，她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又继续画了下去。

夜渐深，小径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只有那棵小小的圣诞树，还在黑暗中执著地亮着，像是对这个安静冬夜最温柔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