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舞姿

伦敦的冬日,天色总是沉得早。

纪以宁路过海德公园的临时溜冰场时,看到里面零星的身影在冰上滑行,灯光打在冰面,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纪以宁停下脚步,看了很久。

一个被尘封的念头,破土而出。

纪以宁买了票,租了冰鞋。坐在长椅上系鞋带时,动作有些生疏,但肌肉还残留着记忆。青春期时,那个学芭蕾的邻居好友,曾在无数个放学后的傍晚,拉着她在小区空地上,一遍遍练习基础姿势。“以宁,你绷脚尖的感觉很好,”朋友曾这么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朋友没说,但她明白。可惜纪以宁没有一个能够支撑梦想的家庭,可惜她必须把所有的精力用来“逃离”。

纪以宁站起身,试探地踏上冰面。起初几步有些踉跄,扶手成了必要的依赖。但很快,身体的平衡感被唤醒。纪以宁松开手,开始缓慢地滑行,哐叽,摔啦一跤,随后就是连着摔了好几跤。

于是 ,纪以宁请了一个教练。

萨曼莎教练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俄罗斯女人,身材精干,眼神锐利。"第一次?"她的英语带着明显的口音。"以前在陆地上学过芭蕾。"纪以宁回答。教练点点头,"冰上不一样。先学站稳。"

按照教练的指令练习基本站姿。膝盖要弯曲,重心要放低,冰刀要垂直于冰面。这些动作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格外费力。"

冰刀划过冰面的沙沙声,像是世界上唯一的声响。冷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清冽的刺痛感。渐渐地,那些被遗忘的指令开始在脑海中回响——“收紧核心,肩胛骨下沉”,“视线要远送,而不是盯着脚下”,“感受延伸,从指尖到发梢”。

纪以宁开始加速,不再满足于绕圈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她微微屈膝,身体重心向左倾斜,右腿轻轻一蹬——一个算不上完美但足够流畅弧线步。紧接着,纪以宁尝试了一个简单的燕式平衡,左腿作为支撑,右腿向后缓缓抬起,身体前倾,双臂舒展。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模糊的光影,脑海里是年少时那个渴望飞翔、却被现实紧紧束缚的自己。纪以宁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直到核心开始颤抖,才缓缓收回腿。

教练继续让她尝试一些新的姿势,纪以宁没有尝试跳跃,那太危险,也早已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纪以宁只是沉浸在滑行与几个最基础芭蕾姿态的结合中。一个简单的旋转,一次即兴的编舞。没有观众,没有掌声,甚至没有音乐。冰场广播里播放的流行歌曲与她内心的节奏格格不入,纪以宁选择将其屏蔽。

汗水浸湿了额发,冷热交替的感觉让纪以宁无比清醒。纪以宁停下来,扶着场边栏杆微微喘息,看着冰面上被灯光拉长的、属于她一人的、自由的身影。

教练看了眼时间,"今天到此为止。下次记得带厚一点的袜子。"

离开溜冰场时,脚步是轻盈的。纪以宁把冰鞋递还回去,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秘密。回家的路上,纪以宁在街角的热饮店买了一杯热可可,捧着纸杯,感受那温度一点点渗入冰凉的手指。

推开门,躺在沙发上。脸上带着运动后自然的红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的微笑。

那天晚上,纪以宁没有立刻投入工作。她坐在窗边,喝着那杯甜得有些过分的可可,看着窗外伦敦的夜色。

身体是疲惫的,但心却像被擦拭过的冰面,清澈而明亮。那个在冰上笨拙又勇敢地舒展身体的自己,与记忆中那个在夕阳下偷偷练习芭蕾姿势的少女,悄然重叠。

于是,纪以宁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外面还在凛冽的刮着风。 与温暖的房子形成了两个对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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