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冰语留谶,暗夜惊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烛台上的蜡泪无声地堆积,凝结成扭曲的形状,如同凝固的痛苦。
终于,叶归荑收回了凝视雕像的目光。那目光重新变得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复杂只是幻觉。她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的范闲。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冰冷,如同从万丈冰窟深处传来:
“杀人技,亦可救人命。”
她重复了在药圃中对费介说过的话,但此刻,在这烛光摇曳、雕像静默的书房里,这句话却带着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宿命的意味。
范闲的身体微微一颤,茫然地看着她。
叶归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范闲茫然的眼底深处。
“比如……”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着最致命的词语,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救一个不该死的护卫。”
“轰隆——!”
范闲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一片空白!“不该死的护卫”……滕梓荆!真的是他!她知道了!她不仅知道滕梓荆的存在,甚至预见了……他的死亡?!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被预知,而你却无能为力!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再次重重撞在书架上!这一次,书架顶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镇纸被震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在死寂的书房里发出刺耳的巨响!
“你……你说什么?!什么护卫?!谁要死?!” 范闲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变调,尖锐得如同裂帛!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叶归荑,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预言者!
叶归荑没有理会他的惊恐和质问。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告知程序。她的目光最后深深地、如同烙印般看了范闲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解释,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一丝极其极其隐晦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记住它。” 她最后说道,声音低沉却如同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范闲的心上。“第七卷,第十三章,第三段。一字不差地……记住它。某一天……它能救你一命……”
她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范闲惊恐失色的脸,落在他手中那本《万毒经》上,最终,定格在书案摇曳烛光投下的、叶轻眉雕像那巨大而沉默的阴影上。
“……或者,救你在乎的人一命。”
话音落下,叶归荑不再停留。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拉开书房沉重的木门。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她的灰布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瞬间消失在门外浓稠的黑暗里。
“砰!”
书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声,也隔绝了她的身影。
书房内,死寂。
只有那盏在狂风中挣扎的烛火,发出微弱而不安的噼啪声。光线明灭不定,将叶轻眉雕像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沉默的审判者,笼罩着书案前那个失魂落魄、如坠冰窟的孩童。
范闲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本沉重的《万毒经》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身旁。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书案和书架形成的阴影角落里,剧烈地颤抖着。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不该死的护卫……救你在乎的人……” 叶归荑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伴随着滕梓荆那张憨厚带笑的脸庞。
恐惧、愤怒、茫然、无力……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烛火摇曳着,在他颤抖的背脊上投下破碎的光斑。一滴滚烫的液体,无法抑制地,从他紧埋的脸颊与膝盖之间渗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冰冷的地面,冰冷的雕像阴影,冰冷的预言……还有怀中残留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属于“青霉菌”的微光与温度……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