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燕临
燕临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谢危果然将话题引向了冠礼!
他是在提醒?
还是在暗示他知晓些什么?
“少师此话何意?”
燕临眉头蹙起,露出几分不解与不以为然,
“我燕家世代忠良,父亲与我一心为国,行的端坐得正,何惧小人作祟?冠礼之事,自有礼部和宫中操持,想必不会有何差池。”
他故意表现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天真,将自己完全置于“无辜”的位置上。
谢危看着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怜悯,又似是嘲弄。
他没有直接回答燕临的话,而是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细长的紫檀木画匣。
“世子方才不是问那幅平南王府的古画么?”
谢危将画匣置于案上,手指轻轻推开盒盖,
“便是此物。”
匣中果然躺着一幅卷轴。
谢危将其缓缓展开。
并非什么名家大作,只是一幅普通的边关风雪戍楼图。
笔法略显稚嫩,意境也寻常,唯有落款处的一方小小钤印,隐约能辨出是“平南王府鉴藏”的字样。
燕临的目光落在画上,心中疑窦丛生。
谢危绝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看一幅如此普通的画。
“此画乃一落魄书生所售,声称是家传之物,与平南王府有旧。”
谢危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经查,那书生祖上曾在平南王麾下任过文书小吏,此画确系出自王府,不过是不入流的画师所作,赏赐给下人的玩意儿罢了。”
他的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点在那幅画的右下角——
那里除了钤印,还有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题记。
【癸亥年冬,赠戍边姚记室。望安。】
燕临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姚记室?
前世那些构陷燕家“通敌”的伪证中,最关键的一封所谓“密信”,便是由一个投降的“平南王旧部姚姓文书”所提供!
而谢危此刻,特意指出了这个“姚”字!
是巧合?
还是警告?
谢危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燕临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幅无足轻重的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只是有时,蝼蚁虽小,亦可溃堤。世子以为呢?”
他是在告诉他,薛家已经开始从这些“无足轻重”的“姚姓旧部”身上下手编织罪名了!
燕临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谢危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他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薛家阴谋的某些线索!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故意带上一丝对这些“阴私伎俩”的不屑:
“不过是一幅破画,一个早已作古的小吏,少师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
谢危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缓缓将画卷起,重新放入匣中。
“或许吧。”
他淡淡一笑,
“只是世事无常,多一分小心,总无大错。尤其冠礼之日,群贤毕至,龙蛇混杂,世子还需……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轻轻击掌两下。
石室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吕显再次躬身出现,脸上带着惯有的商人笑容:
“世子,画可赏完了?前堂新到了一批江南来的紫砂壶,您可有兴趣再去瞧瞧?”
这是送客了。
燕临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谢危透露了关键信息,也展露了深不可测的底蕴,却并未逼他表态,反而给他留足了思考和回旋的余地。
这种举重若轻的掌控力,令人心悸。
“不必了。”
燕临拂袖,重新戴上那副倨傲不耐的面具,
“无甚稀奇之物,败兴而归。”
他不再多看谢危一眼,跟着吕显转身走入暗道。
石阶向上,身后那间充满檀香和秘密的石室,以及石室中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都被重新关在了沉重的石壁之后。
直到走出聚宝斋,重新坐上自家的马车,燕临才允许自己缓缓靠回车壁,闭上双眼,掩去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谢危的警告、那幅画、那个“姚记室”……
一切都在印证他前世的记忆,并且表明,风暴正在加速酝酿。
而那个神秘出现的蓝衣护卫,以及谢危对此事的关注……
燕临猛地睁开眼。
谢危最后那句“好自为之”,究竟是对他冠礼的提醒,还是……另
有所指?
是指他自己?
还是指那个保护姜雪宁的、可能与白玉兰有关的势力?
谢危是否知道那股势力的存在?
他今日特意点破蓝衣人之事,是真的怀疑自己与之有关,还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晓那股势力的底细?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
燕临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只他一直贴身携带的、温润微凉的白玉兰簪。
就在指尖触及玉簪的瞬间,他脸色骤然一变!
那玉簪的尾部,原本光滑无痕的所在,不知何时,竟被人用极细的针尖,刻上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印记——
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含苞待放的——
白玉兰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