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燕临

谢危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温和，落在幽寂的石室里，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直刺燕临心底最深的隐秘。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关注了街口的事，甚至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几乎淹没在混乱中的蓝衣汉子！

燕临的后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窜上脊梁。

面对这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太子少师，任何一丝慌乱和掩饰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致命的破绽。

电光火石间，燕临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矢口否认？

故作不知？

还是……顺势而为？

他面上迅速浮起一层被冒犯的薄怒，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愿被看轻的倨傲，冷哼一声：

“谢少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怀疑本世子与那惊马之事有关？至于什么蓝衣义士……”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与轻蔑，

“当时街面乱成一片，本世子不过是恰巧路过，瞧见姜家二姑娘似乎受了惊吓，多看两眼罢了。怎么，这也要向少师报备不成？倒是少师，身处这暗室之中，对街市上的动静倒是了如指掌，真是好灵通的耳目！”

他巧妙地将话题焦点从“蓝衣人”引开，转而质疑谢危的监视行为，倒打一耙，姿态拿捏得俨然一个被无故质疑而恼火的权贵子弟。

谢危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抹淡笑依旧挂着，眸底却深不见底，仿佛在细细品味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燕临几乎有种被完全看穿的错觉。

石室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壁上夜明珠散发出的冷光，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声交锋的暗流。

良久，谢危才缓缓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般轻敲着桌面，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

“世子言重了。”

他语气依旧平淡，

“谢某并无他意。只是近来京城颇不太平，前日谢某府上亦遭鼠辈惊扰，故而对这等当街惊马、身份不明之人现身之事，难免多留意几分。姜侍郎乃朝中栋梁，其家眷安危，自当谨慎。世子既是恰逢其会，想必也乐见其安然无恙。”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关注的缘由（自身遇刺），又抬出了关心朝臣家眷的大义名分，轻易化解了燕临的指责，还将燕临方才对姜雪宁的“多看两眼”定性为合乎情理的“乐见其安然无恙”。

燕临心下凛然。

谢危此人，说话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他特意提及自己遇刺，是在暗示什么？

是在告诉他，他们可能面临着共同的、来自薛家或平南王余孽的威胁？

还是在试探他对此事知晓多少？

“原来如此。”

燕临顺势而下，脸上怒色稍缓，转而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

“少师府上竟也遭了刺客？可曾受伤？是何人如此大胆？”

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对新鲜事的好奇，而非知情者的探询。

谢危目光微动，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淡淡道：

“宵小之辈，不足挂齿，劳世子挂心。”

他显然不欲在此事上多言，话锋一转，

“说起来，世子冠礼在即，勇毅侯府近来想必宾客盈门。只是……树大招风，越是喜庆之时，越需谨防小人作祟，以免乐极生悲。”

“乐极生悲”四个字，他咬得微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