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10

姜子牙闻言，心中稍安，但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他放下水碗，看着素女走到一旁的药案前，开始分拣、碾磨刚刚采回的草药。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仿佛她碾磨的不是凡间草木，而是流转的时光。

“娘娘……”

姜子牙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恭敬与试探。

“您此番入世，可是……可是感知天地有巨变，杀劫将起，才……才……”

素女手中碾药的石杵微微一顿，发出轻微的“笃”声。

她并未抬头，目光专注于石臼中渐渐化为细末的草叶，语气依旧平。

“是，也不是。”

她将碾好的药末轻轻拨开，又拿起另一株散发着清苦气息的草药。

“天地运转，劫数有常。我入世，非仅为劫来。”

姜子牙被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噎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他心中其实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那身负紫薇帝气、天命所归的新主，除了如今高居王位、正值鼎盛的人皇帝辛，还能有谁？

可素女娘娘的态度，以及封神榜对朝歌的剧烈排斥，又让他这个想法变得无比动摇，甚至有些荒谬。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那句“那天命之人可是人皇殷寿”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但看着素女那沉静如古井深潭的侧影，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古神祇，性情莫测，心思难料，他不敢贸然造次。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不下来、东张西望的哪吒，不知何时已经搬了一张小小的竹凳，凑到了素女身边。

他个头小，坐在小凳子上，刚好够得着药案边缘。

小家伙也不认生，学着素女的样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散落在案上的药草叶子拢到一起。

“素女娘娘，”

哪吒仰起小脸，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真的崇拜，小嘴像抹了蜜一样。

“我在乾元山金光洞跟着师父修道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就经常念叨您呢！”

“说您是天地间最最慈悲、最最善良的神仙娘娘！说您悬壶济世，活人无数，连最凶的妖魔都不敢在您面前放肆！还说……还说您是这洪荒三界里，最最美丽、最最大方的女神！”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头上的两个冲天揪也跟着一晃一晃，努力想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小脸上写满了“看我多真诚”。

素女手中碾药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侧过头，看着哪吒那张粉雕玉琢、满是讨好和期待的小脸，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

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初春冰面上绽开的第一道涟漪，轻轻漾开在她清冷的唇角，瞬间消融了那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仿佛冰山雪莲骤然绽放，美得令人屏息。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哪吒光洁饱满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软和无奈：

“你这个小滑头，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太乙可没教你这个。”

她眼中含着那抹未散的笑意，看着哪吒被点得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傻乐的样子，直截了当地戳破他。

“想问什么便问，绕这么一大圈溜须拍马做甚？”

哪吒被看穿了小心思，小脸微红，但一点也不扭捏，反而顺势抓住了素女宽大的素白衣袖，轻轻摇了摇，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孩童纯然的好奇：

“娘娘娘娘！那……那天命之人到底是谁呀？是不是就是那个坐在大宫殿里，看起来很厉害很厉害的大王？师叔他总说找到了就能结束打仗，是不是真的？”

他小手指了指王宫的方向，又指了指愁眉苦脸的姜子牙。

哪吒这童言无忌的一问，瞬间让姜子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一旁一直沉默观察、气质沉稳的杨戬，目光也瞬间锐利起来，紧紧锁定了素女。

素心堂内，只有石臼中药草被碾碎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素女的目光从哪吒纯真的脸上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恢复了那种洞悉万古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似乎潜藏着更深的寒意。

她没有直接回答哪吒的问题，只是重新拿起石杵，继续碾磨着石臼中的草药。

那草药的汁液在石杵下渗出，带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清苦与辛辣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天命……”

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石杵落下时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既然都是天命了，那便听天由命，我说的不算，你们所说也做不得数。”

她碾药的动作平稳而有力，那草药的苦涩气味似乎更浓烈了些，无声地弥漫在寂静的堂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