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9
翌日清晨，素心堂的木门紧闭。
素女并未如往常般坐堂义诊。昨夜瑟音悲鸣愈盛，扰得她心神难安。
她知这朝歌城风雨欲来，恐日后难有清静，便决意趁早去城外采些不易得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依旧是那身不惹尘埃的白衣，提着一个藤编的小药篮，步履轻盈地出了朝歌南门。
城外山野，草木葱茏，晨露未晞。她避开人烟，专往僻静深谷幽涧行去。
千年识药辨草的灵觉指引着她，不多时，药篮里便多了几株年份久远、灵气氤氲的珍品。
日头渐高，素女采得所需，便循原路返回。
行至城门附近，却见城门口排起了长队，气氛紧张肃杀。
守城兵士盔甲鲜明，刀戟森然，正挨个严查路引，盘问身份，比往日严格了数倍不止。
显然是因昨日新王“献祭”的惊天之语，全城戒严了。
素女不欲多事，正要隐去身形直接入城，目光却被排在队伍末尾的三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满脸风霜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道袍，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看着就是个寻常的穷苦老叟。
他身边跟着一个青年，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冷峻刚毅，穿着一身半旧的劲装，虽极力收敛，但眉宇间那股凛然之气和周身隐约流转的清气，瞒不过素女的法眼——这是个修道之人。
最惹眼的是他们中间那个小孩儿，约莫七八岁年纪，扎着两个冲天揪，穿着红肚兜，赤着一双小脚丫，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不耐烦，正撅着嘴扯那老者的袖子。
“师叔，还没到我们吗？好慢呀！”
素女心中微动。
这一老一少一青年，看似寻常，实则气韵内藏，绝非普通百姓。
那老者看似老态龙钟，气息浑浊，但素女隐隐能感觉到他体内曾经磅礴如今却似被什么力量强行压制甚至抽离的法力根基。
那青年气息沉稳如山岳，灵力精纯。
而那扎着冲天揪的小孩儿，身上更是隐隐透出极其精纯而霸道的火灵之气，虽被刻意收敛，却如明珠蒙尘，难掩光华。
是修道者，而且修为根基都不浅。他们为何如此狼狈地在此排队？
此时，队伍轮到他们了。
守城的小队长板着脸，伸出手：“路引！”
那老者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从怀里摸索着，掏了半天，摸出几个皱巴巴的铜贝，哆哆嗦嗦地就要往那队长手里塞。
“军爷……军爷行行好，我们爷孙三人是逃荒来的，路引……路上丢了，您看……”
“没有路引？”
小队长眼睛一瞪，声音陡然拔高。
“上头有令！非常时期，无路引者一律按奸细论处！拿下！”旁边几个兵士立刻挺起长戈，就要上前拿人。
那青年眼神一厉，身体瞬间绷紧，一股无形的威压就要散开。
小孩儿更是小脸一沉，粉拳紧握，眼看就要发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清泠如冰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城门口的喧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所有人心头莫名一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爷孙三人”身侧。
她容颜绝俗，气质空灵，仿佛不沾人间烟火，手中提着一个装着草药的藤篮，更衬得她如山中仙子。
素女看也不看那凶神恶煞的小队长，目光平静地落在姜子牙身上，仿佛只是对一位普通老者说话：
“老人家，你们的‘路引’，可是落在后面了？方才我见路上有几张纸片，看着像是官文，可是你们的？”
她语气自然，毫无破绽。
姜子牙一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盯着素女的脸。
杨戬和哪吒也瞬间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吸引了目光，杨戬眼中精光一闪，显然看出了素女的不凡。
哪吒则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姐姐。
素女也不等他们回答，伸出纤白如玉的右手，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捻。
三张折叠整齐、盖着清晰官印的“路引”便凭空出现在她指尖。
纸张泛着微微的旧黄色泽，墨迹清晰，官印鲜红，甚至连纸张的纹理和折叠的痕迹都无比真实自然。
她将三张路引递给还在发愣的姜子牙：“看看，可是这个？”
姜子牙颤抖着手接过那三张触感真实的“路引”，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印鉴和文字，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幻术！这上面流转的气息……是真正的、被天道法则认可的“通行凭证”之力！
能如此举重若轻、凭空造物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盯着素女那张清丽绝伦却无比熟悉的面容，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素……素女娘娘？！是您？！”
这一声惊呼，让旁边的杨戬和哪吒也瞬间瞪大了眼睛！哪吒更是张大了小嘴，一脸“哇塞”的表情。
素女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对着姜子牙微微颔首：“是我。”
她目光扫过震惊的杨戬和好奇的哪吒，语气温和，“此处非说话之地，先进城吧。”
她将“路引”轻轻放在那守城小队长伸出的手中。
那小队长只觉得手中一沉，那路引的纸张、印泥触感无比真实，他下意识地翻开检查，上面的信息、印鉴、签发日期……竟挑不出一丝错处！
他虽只是个小吏，但也知道这东西绝对是真的！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素女，又看了看手中毫无破绽的路引，再看看姜子牙三人，最终不敢再多问，挥了挥手。
“放行！”
素女不再多言，示意姜子牙三人跟上，便提着药篮，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城门。
姜子牙三人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哪吒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对着那个还在检查路引的小队长做了个鬼脸。
回到素心堂，关上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素女放下药篮，示意他们在堂中简陋的竹椅上坐下，又提起陶壶，倒了三碗清冽的甘草水，放在他们面前的小几上。
“别拘束，先喝口水吧。”她的声音平和，仿佛只是招待几位寻常的故友。
姜子牙捧着那碗甘草水，看着素女清绝依旧的容颜，再看看自己如今这副苍老衰朽、法力尽失的狼狈模样，心中百感交集，老眼竟有些湿润。
他定了定神，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急切：
“娘娘……您……您怎会在此？唉！一言难尽啊！弟子奉师尊法旨，携封神榜下山，欲寻那身负紫薇帝气、能结束乱世、开创新朝的天命之人，代天封神，以应杀劫！”
他指了指身边的杨戬和正咕咚咕咚喝着甘草水的哪吒：
“这是玉鼎师兄门下弟子杨戬，这位是太乙师兄座下灵珠子转世的哪吒。”
姜子牙的语气充满了焦虑和不解：“这朝歌城……这朝歌城的气息太过诡异！妖气冲天，龙气却又异常驳杂混乱！”
“封神榜的反应更是前所未有！弟子实在不明白，那身负紫薇帝气的天命之人，究竟在何处？”
“又为何会让封神榜生出如此排斥？”
素女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姜子牙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卷非金非玉的榜文——封神榜。
她心中了然，难怪昨夜瑟音悲鸣如此剧烈，原来这应劫之物已至！
朝歌的妖气与这封神榜的气息相互冲撞，加之那所谓的“献祭”搅乱了人道气运，难怪会反噬执榜之人。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清水，轻轻抿了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殷商的气运，早已如风中残烛。至于那所谓的天命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那妖气与混乱龙气交织的王宫方向，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或许，他早已在局中，只是这‘天命’之路，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诡谲莫测。”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姜子牙苍老而焦虑的脸上，缓缓道：
“你们在此，也不安全。暂且在我这陋室栖身，再从长计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