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31
懿旨抵达章佳府那日，天气晴好得刺眼。
明黄的懿旨展开，皇后温婉端庄的措辞字字清晰：
“章佳氏云琅，临危护主，勇毅可嘉，实为闺阁典范。本宫甚为嘉许，特召入宫，以彰其德，再行赏赐。”
宣旨太监的声音在厅堂里回荡，阿克敦和瓜尔佳氏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口中恭敬谢恩，心却直往下沉。
皇后懿旨？这幌子打得漂亮，却骗不过任何人。
满京城谁不知道，那日荔枝宴上，皇帝雷霆震怒后独独将章佳格格捧上了云端？
如今这道旨意，不过是皇帝不想再迂回，要将人直接拢到眼皮子底下的信号！
这哪里是皇后的嘉许，分明是天子无声的催命符！
云琅跪在父母身后，低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胸腔里一股邪火“噌”地窜上来，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弘历！这个混蛋！霸道鬼！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一道旨意砸下来？
他把她当什么？他御花园里看中的一朵花，想摘就摘？！
“谢皇后娘娘恩典。”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
阿克敦战战兢兢地起身，将沉甸甸的赏赐无非又是些绫罗绸缎、宫中玩物和更沉甸甸的“心意”塞给宣旨太监。
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瓜尔佳氏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倔强，心更是揪成了一团。
入宫那日，云琅刻意穿了一身素净的旗装，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簪了两朵小小的绒花。
她打定主意，绝不能被那金碧辉煌迷了眼，更不能让那混蛋皇帝以为她多稀罕进宫！
马车在神武门前停下。
沉重的朱红宫门缓缓打开一线，露出里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宫甬道，那红色高墙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森冷威严，吞噬着一切鲜活的气息。
云琅深吸一口气，刚迈下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像早就候在那里似的，快步迎了上来。
“奴才李玉，给格格请安！格格一路辛苦！”
李玉脸上堆着十二万分的恭敬笑容，腰弯得极低。他身后，赫然停着一乘明黄色的御用肩舆——龙撵！
那刺目的明黄，那彰显着无上皇权的龙纹。
在宫门口这个敏感之地，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云琅心头，也劈在周围所有宫人、侍卫的心上！
空气瞬间凝滞，无数道或惊骇、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云琅。
“李公公？” 云琅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乘龙撵，“这是何意？”
李玉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依旧赔着万分小心。
“格格容禀，万岁爷体恤格格辛苦，特意吩咐奴才，用这肩舆接格格入宫。格格请上撵，奴才们这就送您去见万岁爷。”
他侧身，做了个恭敬的“请”的手势。
体恤？辛苦？
云琅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哪里是体恤，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是逼着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坐上那象征着帝王专属、只有帝王有资格乘坐的龙撵！
只要她今天坐上去，哪怕只有一步，从这宫门口开始，她章佳云琅的名字，就彻底和皇帝绑在了一起，再也撕不开了！
这红墙之内，所有人都会将她视为皇帝势在必得的禁脔，是即将飞上枝头的新宠！
什么“格格”，不过是个笑话，她将瞬间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心！
“李公公好意，云琅心领了。”
云琅挺直脊背，下巴微抬，那双清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倔强。
“只是云琅身份低微，不敢僭越御用之物。更不敢……污了这龙撵的威仪！”
她刻意加重了“污了”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说完，她竟不再看那龙撵一眼，也不再看李玉那张瞬间煞白的脸，抬步就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宫道走去！
“格格！格格使不得啊！”
李玉这下是真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小跑着跟上，声音都带了哭腔，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格格！您行行好！您……您这是要了奴才们的命啊！”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
“万岁爷特意吩咐的，奴才要是办砸了差事……奴才这脑袋……格格，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这宫道又长又硬，您金尊玉贵的身子，何苦……”
“金尊玉贵？”
云琅脚步不停，裙裾带起细微的尘土，在阳光照射下飞舞。
“我章佳云琅就是个野丫头，走惯了路，不怕硬，也不嫌长。”
“李公公，我的脚，认得路，认得回家的路，也认得该走的路！不该坐的东西，我一步也不会坐！”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回荡在寂静的宫门口。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李玉心上，也砸在周围竖着耳朵的宫人心里。
这章佳格格，竟敢如此直白地拒绝皇帝的龙撵？这是何等的不识抬举，又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李玉急得直跺脚，看着那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藕荷色身影，义无反顾地踏入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也意味着无尽囚笼的宫门深处，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一边小跑着追，一边语无伦次地劝导。
“格格……您听奴才一句……这不合规矩……万岁爷在养心殿等着呢……他要是知道您这么走进去……”
“那就让他知道！”
云琅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李玉，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爱等就等着！我章佳云琅，今日就是一步步走进去的！他若因此怪罪，要杀要剐，我认了！
但让我坐那东西，”
她指着身后那刺眼的明黄肩舆，一字一顿，“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