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30
水榭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在震怒的皇帝、惊魂未定的愉贵人、满地狼藉、那只瑟瑟发抖的狗以及那个如同被钉在原地。
不露怯的章佳云琅之间来回逡巡。
阿克敦和瓜尔佳氏吓得魂飞魄散!
女儿闯下如此大祸,惊扰圣驾,惊吓贵人,还砸了御赐之物(虽然那盘子是皇帝刚给的,但也是御赐啊!)。
这简直是灭门之祸的前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阿克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小女年幼无知,莽撞无状!惊扰圣驾,惊吓贵人,臣罪该万死!求皇上看在……看在她一片赤诚、情急救人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他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瓜尔佳氏也紧跟着跪下,泪流满面。
“皇上开恩!皇后娘娘开恩!琅儿她……她不是有心的!
她是看贵人娘娘危险,一时情急才……才失了分寸!求皇上、娘娘饶恕!”
她一边求情,一边用力去拉旁边还僵站着的云琅,示意她赶紧跪下请罪。
云琅被额娘一拉,才从巨大的冲击和一丝“完蛋了”的懊丧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父母,看着周围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或等着看戏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她是为了救人!难道救人也有错吗?!
她倔强地抿着唇,不想跪。
但额娘的手死死拽着她,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她眼眶一热,正要屈膝——
“够了!”
弘历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瞬间斩断了阿克敦夫妇的哀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章佳家。
只见弘历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请罪的阿克敦夫妇,最终,那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再次牢牢定格在云琅身上。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凤眸深处翻涌着未散的怒意,但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章佳格格,何罪之有?”
水榭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弘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帝王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方才情势危急,愉贵人若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章佳格格临危不惧,果断出手,不惜毁损御赐之物以护贵人周全,此乃大义!大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只被侍卫控制住的雪球和满地碎片,语气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该严惩的,是这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惊扰圣驾、惊吓贵人的畜牲!
是那些玩忽职守、让这畜牲混入御宴的奴才!还有那背后指使、居心叵测之人!”
最后一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狠狠刺向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摇摇欲坠的高贵妃!
高贵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弘历收回目光,看向场中那个因为他的话语而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少女,声音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章佳云琅,护驾有功,护贵人亦有功!胆识过人,勇气可嘉!朕心甚慰!”
他大手一挥,对着李玉朗声道:
“李玉!传朕旨意,赏章佳格格——明珠一壶!以彰其勇!”
“明珠一壶?!”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水榭中炸开了锅!
明珠!还是论壶赏?!这赏赐之厚重、之特殊、之……意味深长!
简直比刚才那盘特供荔枝还要赤裸裸地宣告着帝王的偏宠!
阿克敦和瓜尔佳氏彻底懵了,跪在地上忘了谢恩,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们刚才还在求饶,转眼女儿就……立功受赏了?还是如此天大的恩宠?
云琅也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弘历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脸。
再看看李玉躬身领命、立刻去准备的背影……她砸了他的盘子,惊了他的驾,结果……他还赏她?
他是荔枝吃多了,涨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推上更高风口浪尖的晕眩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弘历不再看云琅,目光冷厉地扫过全场,声音带着终结一切的冰冷:
“今日宴饮,到此为止!愉贵人受惊,速传太医好生诊治!
李玉,立刻给朕彻查此事!涉事人等,严惩不贷!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龌龊之事!”
“嗻!”李玉和侍卫们齐声应诺,立刻行动起来。
一场本该其乐融融的荔枝宴,就这样在惊变、震怒和一份石破天惊的赏赐中,仓皇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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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章佳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克敦和瓜尔佳氏看着坐在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女儿。
再看看放在马车角落那个用明黄锦缎覆盖着的、沉甸甸的“明珠一壶”,只觉得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如果说荔枝宴之前,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女儿似乎得了皇上青眼,那么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幕——
从特供荔枝到怒砸玉盘护贵人,再到皇帝震怒彻查却独独重赏云琅,最后是这“明珠一壶”
……他们若是再看不明白,那就真是白活了几十年!
皇帝对琅儿,哪里是简单的青眼?这分明是……
势在必得! 而且是毫不掩饰、甚至带着点宣告天下的强势!
瓜尔佳氏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和后怕。
“琅儿……你……你跟额娘说实话……你和皇上……什么时候……这般……这般好了?”
她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词了。那“明珠一壶”的赏赐,简直烫得她心慌。
阿克敦也紧张地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惊疑,更有一丝对未知的惶恐。
皇帝的心思深似海,女儿这般被放在火上烤,究竟是福是祸?
云琅烦躁地抬起头,她心里乱糟糟的,弘历那张时而凶神恶煞、时而笨拙温柔、时而又像刚才那样威严莫测的脸在她脑子里轮番上演,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没好气地回道:“谁跟他好了!他就是个……就是个不讲理的混蛋!”
她想起他翻墙、扛人、打屁股、还有今天这当众“捧杀”的行为,简直恨得牙痒痒!
“嘘!慎言!慎言啊我的小祖宗!”
阿克敦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压低声音制止。现在说皇上是混蛋?这不是找死吗!
一直坐在角落、全程沉默、脸色变幻莫测的阿桂,此刻终于幽幽地开口了。
他看着自家妹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对白菜被拱的心痛,有对妹妹处境的担忧,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感。
他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语出惊人:
“妹啊……那什么……你……你还跟我们回府吗?还是……”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瞟了瞟那个明黄色的锦缎包袱,
“……直接去……去该去的地儿了?”
他这问得极其隐晦,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皇帝都这样了,你怕不是马上就要进宫了吧?
云琅正被父母问得火大,听到阿桂这句没头没脑、简直荒谬透顶的话,瞬间炸了!
她猛地扭头瞪向阿桂,杏眼圆睁,像是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哥!你脑子是不是被荔枝核堵住了?!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回家我去哪儿?!去跳护城河吗?!”
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那个“明珠一壶”的包袱,声音都拔高了。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他赏了点破珠子?我就要去……去那个地方当囚笼鸟了?!你想什么呢!”
她越说越气,连珠炮似的呛道:
“我看你是当值当傻了!被皇上吓破胆了吧!他赏他的,关我什么事!我爱回哪儿回哪儿!”
“我章佳云琅,生是章佳府的人,死是章佳府的鬼!谁也甭想把我关进那金丝笼子里去!哼!”
说完,她气呼呼地扭过头,不再看自家那个“脑子有病”的哥哥,一把抓过那个碍眼的明黄色包袱,泄愤似的狠狠捏了两下,仿佛捏的是某个混蛋皇帝的脸。
那包袱里圆溜溜的珠子硌得她手疼,却奇异地让她烦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些——
至少,她还有家可回。至于那个混蛋……爱咋咋地!
阿克敦和瓜尔佳氏看着女儿炸毛的样子,再看看儿子一脸“白菜果然有自己想法”的复杂表情。
夫妻俩面面相觑,只觉得前路……更加迷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