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26
房间里，诡异的沉默持续发酵。
云琅的抽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吸气声。
她蜷缩在锦被上，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颠覆了她认知的弘历。
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看清他玄色衣襟上肩头那点深色血渍的轮廓，看清他凤眸深处翻涌着的、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懊悔、急切、担忧，还有那点让她心尖莫名发颤的……笨拙的真诚？
这真的是那个在朝堂上威仪天成、在养心殿里雷霆震怒的皇帝吗？
巨大的荒谬感压过了残余的恐惧和委屈。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大逆不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没事儿吧？被我咬傻了？被我哭懵了？
他不会……不会是被我气疯了吧？等下反应过来，会不会立刻诛我九族？
云琅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试探，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一只还沾着泪痕的小手。
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蝴蝶，颤巍巍地朝着弘历近在咫尺的脸颊伸了过去。
弘历正屏息凝神地等着她的回应，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却并未躲闪。
他只是疑惑地看着那根纤细的、带着泪痕的手指，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
终于，那微凉的、带着湿意的指尖，轻轻地、极其迅速地戳了一下弘历紧绷的侧脸。
噗。
触感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弘历：“……”
云琅戳完，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里面充满了惊疑不定和难以置信，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还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热的？活的？没……没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吧？”
弘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听到了！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夺舍”！
刚才那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带着卑微的柔情蜜意，瞬间被这句大逆不道又荒谬绝伦的质疑冲得七零八落！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气恼和哭笑不得的邪火，“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
“章！佳！云！琅！”弘历的声音几乎是磨着牙挤出来的，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猛地吸了口气，试图压下那股想把她抓过来再打一顿屁股的冲动，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好好谈谈”的理智。
“朕……朕好得很！脑子也清醒得很！”
云琅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看他虽然咬牙切齿，眼神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和冰冷，反而有点……气急败坏？
这让她胆子又壮了那么一丝丝。
既然他没被“夺舍”，也没立刻喊打喊杀……
那……那她是不是可以……稍微……提一下那个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云琅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又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但还是带着点小动物般的试探和……不怕死的耿直：
“那……那你……”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不敢直视他喷火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却又清晰地飘了出来。
“……你大我整整十岁呢！你……你真的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轰——！
这句话，不亚于在弘历刚刚勉强压下的火堆上，又浇了一桶滚油！
大十岁？！不好意思？！
弘历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今年才二十六！
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精力最盛的年纪！放眼朝堂，哪个敢说他老？！
哪个敢用这种嫌弃又质疑的语气说他“老牛啃嫩草”？！
他之前所有的愧疚、心疼、笨拙的哄劝，在这一刻，被这句精准踩雷的“十岁”彻底炸飞了！
“你！”
弘历猛地直起身，指着云琅，手指都气得微微发抖，俊脸一阵红一阵白，那表情精彩纷呈。
混杂着难以置信、滔天的羞恼和被深深冒犯的愤怒！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朕才二十六！正当年！什么叫大你十岁？！什么叫不好意思？！章佳云琅！你给朕说清楚！”
他简直要被气疯了！这小妮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他放下身段，忍着肩伤手痛，低声下气地道歉，剖白心意虽然很笨拙。
结果她就抓住个年龄差不放？！还一副“你老牛吃嫩草你羞不羞”的表情？！
云琅被他吼得往后一缩，整个人都陷进了软被里，但看他气得跳脚的样子，反而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她撇撇嘴，小声嘟囔，逻辑倒是很清晰。
“十岁就是十岁嘛……我十六，你二十六……算数我还是会的……差十岁还不叫大吗？
我阿玛都说了，男子比女子大太多，容易有代沟……”
“代沟？！”
弘历彻底被这个词气笑了，他俯下身，双手再次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凤眸危险地眯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逼近她，温热的气息带着怒火喷在她脸上。
“好！好一个‘代沟’！那朕倒要问问你，朕送的西洋镜，你会不会用？
朕送的书，你看不看得懂？朕送的九连环，你解得开吗？！”
他每问一句，就逼近一分，气势汹汹：“这些东西，哪个是‘代沟’？嗯？哪个需要朕这个‘老人家’来教你？！”
云琅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后背紧紧贴着床褥，脸颊因为他的靠近和灼热的呼吸而再次泛红，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强撑着反驳：“那……那是我聪明！跟你有……有什么关系……”
“哦？聪明？”弘历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那你告诉朕，是谁，在朕面前，连谎都撒不利索，被朕问一句‘心虚’就哭得像个花猫？”
他伸出手指，带着点惩罚意味，轻轻弹了一下云琅还带着泪痕的鼻尖。
看着她吃痛皱眉的样子，心头那股邪火才稍稍泄了一丝，语气却依旧带着被冒犯的恼意。
“朕看你，也就这点小聪明！在‘代沟’这种歪理上，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云琅捂着被弹痛的鼻子，又羞又气，想反驳又找不到更有力的词，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像只被惹毛了却又无可奈何的小河豚。
弘历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脸颊鼓鼓的样子，心里那点被“十岁”刺伤的恼怒。
竟奇异地被一种……更鲜活、更真实的情绪所取代。
他忽然发现，比起她之前那种视若无睹的“冷心冷肠”或者嚎啕大哭的绝望。
现在这副被他气得跳脚、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似乎……更顺眼一点？
至少，她眼里有他。
不再是漠然，而是真实的、生动的情绪——愤怒，羞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这个认知，让弘历心头的怒火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
他甚至觉得，被她嫌弃“老”……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盯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诱哄的意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再说了，”
他微微勾起唇角，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年纪大点怎么了？年纪大，才懂得疼人。那些毛头小子，懂什么？”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窗外仿佛能看见傅恒的府邸方向，“送个匕首都送不明白，哪有朕的心思周全？”
云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自卖自夸”和“拉踩情敌”意味的话弄得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脸颊更红了，羞恼地啐了一口：“呸！谁要你疼！不要脸！”
话虽这么说，可那眼神里的抗拒和恐惧，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懵懂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所取代。
房间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也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