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二十九章:你一直是自己人

审讯室内的空气因影子的彻底放弃而凝滞。
江绾看着他闭目等死的漠然姿态,知道常规的审讯方法已经无效。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以为,闭口不言,就能掌控一切,外面还有人会来救你?”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别天真了,影子。”
影子依旧闭着眼,但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熙泰。”江绾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他现在确实还在外面逍遥。但你我都清楚,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什么……”
她刻意停顿,看着影子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他最希望的,就是你死。”
江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你死了,他才能高枕无忧。你死了,他才能彻底摆脱你的阴影,甚至把你当成替罪羊,洗白他自己。”
“你觉得,他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救你嘛?不会,他只会想办法让你死得更快、更彻底。”
影子紧闭的双眼眼皮跳动得更明显了些,但他依旧没有睁开。
江绾并不在意,继续抛出另一个更具毁灭性的真相,彻底击碎他可能残存的任何幻想:
“而且,就算熙泰侥幸,真的破解了那个防火墙,拿到了所谓的‘密钥链接’……”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看穿一切的冷笑,“他也绝对拿不到那一百个亿。”
这句话终于让影子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惊疑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江绾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如同宣判:
“因为那笔钱,早就已经不在那個所谓的‘幽灵账户’里了。”
“早在警方行动之前,甚至可能在熙蒙死后不久,你就已经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把它转移了,对不对?”
她看着影子骤然收缩的瞳孔,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让熙泰绞尽脑汁、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藏着百亿资金的密钥链接,那个所谓的‘最后迷宫’……”
江绾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你精心设置的一个摆设,一个诱饵,一个拖延时间,吸引所有人火力的空壳子罢了。”
“真正的钱,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入了另一个绝对隐秘的境外账户里。”
“所以熙泰就算破解了,也只能面对一个空空如也的账户,或者一堆无用的乱码。”
影子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像是被戳穿最核心秘密后的怪异声响。
江绾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给予最后的重击:
“只可惜,那个境外账户的隐匿手段确实高超,我们暂时还没能追踪到它的确切位置和户主信息。”
她的语气随即变得无比自信和冰冷:
“但是,影子,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哪里。这里是澳门司警局,背后是整个国家的力量和国际刑警的合作。”
“把你经手过的所有资金流水、接触过的所有地下银行、利用过的所有空壳公司。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撬开你的嘴,或许能更快。但就算你死不开口。”
江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找到那个账户,把它彻底冻结、收缴,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处心积虑转移的那一百个亿,最终,一分钱都不会属于你。”
江绾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影子。
他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瘫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神。
他算计了一切,甚至算计了自己的死亡,却最终发现,他最看重的东西,早已注定要离他而去。
这场漫长的博弈,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满盘皆输。
他死死盯着江绾,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最后底牌,如今却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女警轻易洞穿。
“那转移路径,我设置了七重加密,连国际顶尖的金融侦探都不可能……”
江绾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属于技术专家的锐利光芒。
她轻轻开口,抛出了一个让影子如遭雷击的事实:
“因为那个让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棘手无比的‘代码迷宫’,”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破解了。”
“什么?!”
影子猛地挣扎了一下,镣铐哗啦作响,身体因极度的震惊而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可能!那迷宫是熙蒙……不对,你怎么可能……”
他已经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江绾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继续冷静地分析,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影子最后的心理防线上:
“当我破解迷宫,发现里面所谓的‘百亿资金’只是一个精心伪造的虚拟数字和空壳链接时,我就知道,那笔真钱,早就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影子的行为逻辑:
“而以你的性格和处境,这笔钱就算转移了,也绝不可能完全属于你。你或许能从中抽取一部分作为佣金,甚至是一大笔,但真正的所有权和控制权……”
江绾微微摇头,否定了影子作为最终受益者的可能性:“一定不在你手里。”
她陷入短暂的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
“我第一个怀疑的是坤叔。但很快又排除了,如果坤叔是幕后主使,他绝不会派我来杀你。除掉你对他掌控资金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失去线索。”
这时,江绾抬起头,目光再次聚焦在影子惨白的脸上,想起了之前在海边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上次在海边,你奉劝我不要继续查下去,说‘知道了答案会更崩溃’。”
江绾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已经看到了迷雾后的真相:
“从那一刻起,我就基本可以肯定。”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得出结论:
“真正拿到、并且能完全掌控那一百个亿的,另有他人。”
“一个……”江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推测:
“连你影子都感到忌惮,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或者说不敢得罪的人。”
影子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最后一根脊梁骨。
他不再挣扎,只是失神地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喉咙里绝望的漏气声。
审讯室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影子那死寂绝望的气息。
江绾深吸了一口走廊里略显冰冷的空气,试图将刚才那场心理博弈的压抑感驱散。
她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警服领口,正准备朝指挥中心走去。
刚走到楼梯转角,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是王雪梅。
王雪梅的表情极其复杂,眼神里交织着未能完全消退的震惊和残留的一丝后怕。
她看着江绾,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感慨万千的意味,打破了沉默: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王雪梅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之前那些错误的判断:
“当初在医院,你出手对付那些同事,看着凶狠,却招招避开要害,最多只是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我当时只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是挑衅……”
她的目光落在江绾冷静的脸上,终于说出了那个此刻已然确定的答案:
“原来,你一直都是自己人。”
提及此,王雪梅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何秋果她……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伤得很重,恢复需要很长时间。”
她看着江绾,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和试探:
“她醒来后,如果知道了所有真相,你们以后……”
江绾听完,脸上并没有出现王雪梅预想中的愧疚或为难。
她只是有些疏离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没有直接回答王雪梅关于何秋果的问题,而是侧身从她旁边走过,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只留下一句清晰而简短的话:
“王指挥官,这些不需要你操心。”
话音未落,她已经快步走下楼梯,身影利落地穿过大厅。
在一众警员或好奇或敬佩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向停车场。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挂着警牌的硬派吉普车。
江绾拉开车门,利落地跳上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
车辆如同黑色的利箭,驶出警局大院,汇入车流,去向未知,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黑色的警用吉普车刚驶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车速平稳。
江绾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后视镜,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砰!!!
一声巨大的、金属扭曲的巨响猛然炸开。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启动。
如同脱缰的野兽,以惊人的速度狠狠侧撞上了吉普车的驾驶座后门。
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吉普车猛地向一侧倾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窗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江绾的头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撞在侧窗玻璃上。
一阵剧痛和眩晕猛地袭来,温热的液体立刻从额角滑落,模糊了她的右眼视线:是血。
几乎在撞击发生的同一瞬间,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冷静!控制车辆!
她强忍着额头的剧痛和眩晕感,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
脚下精准地连续点刹,同时猛打方向,硬生生将几乎要侧翻的吉普车拽回了正常行驶轨迹。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失控尖叫,只有极度冷静下的极限操作。
透过模糊的视线和破裂的后视镜,她看到那辆灰色轿车丝毫没有停顿,引擎发出更加暴烈的轰鸣,再次加速,试图追上来进行第二次撞击。
“坤叔的人……”
江绾心中瞬间明了。
她的身份彻底暴露,清算开始了。
这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没有丝毫犹豫,江绾眼神一凛,油门瞬间踩到底。
嗡!!
警用吉普车的性能被彻底激发,强大的推力将她紧紧按在座椅上。
她不顾额头上流淌的鲜血,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快速抹开糊住眼睛的血迹。
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前方路况和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灰色幽灵。
两辆车在这片相对空旷的街道上展开了亡命的追逐。
江绾的车技极其精湛,她利用吉普车相对较高的视野和重量优势,不断蛇形走位,躲避着后方车辆一次次凶险的撞击企图。
时而猛踩刹车迫使对方超车失败,时而利用路口突然变道,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鼻的青烟和尖锐的声响。
灰色轿车的司机显然也是个亡命之徒,技术狠辣,贴得极紧,几次都险些将吉普车逼上人行道或撞向路边的护栏。
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飙技在城市的脉络中上演。
引擎的咆哮、轮胎的尖叫、偶尔车辆擦碰发出的刺耳刮擦声,打破了午后的平静。
江绾的额角鲜血仍在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她的衣领。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操控车辆和摆脱追杀上。
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每一个判断都精准无比。
终于,在一个复杂的多岔路口,江绾利用一个大型货车的遮挡,猛地甩尾拐入一条狭窄的单行道,成功暂时甩开了身后的灰色轿车。
她没有丝毫松懈,继续加速,连续穿过几个街区,确认对方没有跟上后,才将车缓缓停在一个隐蔽的巷口。
车内,她急促地喘息着,抬手用袖子擦去不断流下的鲜血,拿出纸巾按住额角的伤口。
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狼狈却异常冷静的脸,以及那辆早已消失无踪的灰色轿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