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十七章：黄德忠不是普通目标
江绾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咖啡馆旁的巷口。
步伐频率甚至微微低头看路的姿态，都与前两日毫无二致。
她融入傍晚稀疏的人流，朝着固定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丝迟疑或回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香港某处的密闭房间里，巨大的显示屏正分割呈现着多个实时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的焦点，牢牢锁着那条巷口。
熙泰靠在高背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按照既定的时间和路线出现在屏幕里，他眼底最后一丝难以察觉的审慎才缓缓消散。
他身体向后靠去，鼻间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暂时放下了某种疑虑。
澳门，永利皇宫酒店房间。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璀璨灯火，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气氛压抑。
江绾刚脱下外套，扔在昂贵的丝绸床罩上，桌面上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就发出了特定的视频连接请求嗡鸣声。
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走到桌前，坐下。
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然后面无表情地点击了接听。
屏幕亮起，映出熙泰那张与熙旺别无二致，却更显冷峻莫测的脸。
他背景似乎是在某个移动的车辆内，光线昏暗。
“这三天。”熙泰开门见山，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每天都去黄德忠家附近的咖啡馆？每次停留将近一小时。”
他的目光透过屏幕，锐利地钉在江绾脸上，“有什么发现？”
江绾迎着他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属于执行任务时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谨慎。
她语速平稳地回答：“黄德忠不是普通目标。”
“他是老刑警，反跟踪意识极强，现在又被国安保护着，没那么好对付。”
她稍作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也让自己的判断听起来更具说服力：
“他住的那个旧小区，表面看缺乏监控，破败混乱，但正因为鱼龙混杂，人员构成复杂，视线很多，反而更容易暴露。”
“我需要时间观察，确定他具体住在哪一栋、哪一层、哪一个房间。摸清他出入的精确规律，以及周边是否存在暗桩保护。”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符合一个顶尖杀手行动前必备的谨慎。
“贸然动手，一旦失手，打草惊蛇，后续会更麻烦。”
江绾最后总结道，眼神里没有任何闪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最精确的位置。”
加密视频通话的界面里，熙泰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
那双与熙旺极其相似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冷酷的赞赏。
他微微颔首，指尖在屏幕外某处轻轻点了一下。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平稳而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黄德忠确实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退休了，被保护起来了，嗅觉却一点没退步。”
他像是在评价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猎物，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扭曲的认可。
“对付他的事，就全权交给你。”熙泰的目光透过屏幕，牢牢锁定江绾：
“你比他更了解警察的那套东西，也更了解他，我相信你的判断和能力。需要多少时间，你自己把握，我只要最终的结果。”
话题随即冷硬地转向另一个名字。
“何秋果那边。”熙泰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但提及这个名字时，空气仿佛瞬间降了几度：
“你不用分心，我会让‘蝮蛇’的人去处理。”
“蝮蛇”这个代号，代表着那群在黑暗中的国际雇佣兵。
熙泰的身体微微前倾，整张脸在屏幕中放大了一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迟疑或仁慈，只有冰封般的决断。
“这两个人，”他清晰地重复了之前的指令，仿佛在敲下最终的钉棺之锤，“必须死。”
屏幕那头的沉默和江绾这边房间的寂静融为一体，只有设备运行的低频嗡鸣在嘶嘶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倒计时。
视频通话的界面里，信号似乎有那么一瞬的不稳定，让熙泰冷峻的面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扭曲。
江绾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方才关于杀戮任务的短暂沉寂。
“影子的线索呢？”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保持着汇报工作般的冷静：
“他现在，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最危险的。”
她不等熙泰回答，立刻接上自己的保证，语气坚定。
带着一丝顶尖执行者特有的，不容旁人插手其领域的强势：
“黄德忠和何秋果，我都可以搞定，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摄像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另一端的人：
“不要让‘蝮蛇’或者其他雇佣兵参与进来，人多眼杂，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坏事。”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完全出于对任务成功率的考量。
“我可以独立出色地完成。”她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限制，清晰而自信，“最多三天。”
屏幕那头的熙泰，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江绾的效率和决断显然很合他的心意。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算是认可了她的计划和时限。
关于影子，他似乎成竹在胸，语气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淡漠：“不急，等你顺利解决了那两个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某个即将实现的画面。
“影子他自己。”熙泰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笃定的预言般的意味，“就会忍不住跳出来的。”
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酒店房间里只剩下江绾一人，和窗外澳门永不落幕的繁华灯火。
她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指尖却冰凉一片。
澳门旧区深处，一条狭窄的后巷。
两侧是高耸的旧楼墙壁，斑驳潮湿，仅有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歪斜地挂在巷口锈蚀的铁架上，红灯微弱地闪烁着。
这里足够偏僻，却又恰好处于监控范围内，是江绾精心选择的地点。
傍晚时分，天色灰蓝，将暗未暗。
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同色口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在巷尾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手，正是伪装后的江绾。
她的目光紧盯着巷口连接着的那片老旧居民区的小门。
时机掐得极准。
几分钟后，那扇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黄德忠拎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
身上还是那件宽松的汗衫，右边肩膀和脖颈处明显缠着厚厚的绷带，使得他动作有些不便和僵硬。
他朝着巷角的分类垃圾桶走去。
就在他即将把垃圾扔进桶里的瞬间，阴影中的江绾动了。
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骤然窜出，并非直扑，而是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一脚踢飞了黄德忠手中的垃圾袋。
塑料袋破裂，垃圾散落一地。
黄德忠反应极快，虽惊不乱，几乎是本能地后撤半步，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如鹰，扫向袭击者。
他没有立刻呼喊，而是摆出了一个沉稳的防御姿态，重心下沉，完好的左臂护在身前，受伤的右肩下意识地微微缩着。
江绾不言不语，攻势却如狂风暴雨般展开。
她利用巷子的狭窄空间，身形飘忽，步伐迅捷，一记低扫腿直攻黄德忠下盘，逼他移动。
黄德忠沉稳格挡，左臂架开她的腿击，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老刑警经验丰富，虽力量速度不及当年，但格斗技巧仍在，每一次格挡和闪避都恰到好处。
然而，右肩脖颈的伤严重限制了他的发挥。
每一次抬起右臂试图反击或格挡，都会带来明显的迟滞和痛苦之色，破绽随之露出。
江绾眼神冰冷，攻势愈发凌厉。
她一个虚晃佯攻上路，黄德忠左臂急忙上抬格挡，右侧空门大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江绾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身体猛地欺近，右手并指如刀，凝聚了全身的爆发力。
精准、狠辣地直戳向黄德忠毫无防护的腹部。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黄德忠喉咙里挤出。
这一击力道极大，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脸色瞬间惨白。
脸上冷汗涔涔而下，踉跄着向后倒退，几乎站立不稳，重重靠在了湿冷的墙壁上，呼吸变得极其艰难。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两声惊叫。
“喂，干什么的！”
“打老人啊，快报警！”
“杀人了！”
两个刚巧路过的年轻人看到了这骇人一幕，吓得大声呼喊起来，其中一人慌忙掏出手机。
江绾动作一滞，猛地扭头看向巷口，眼神锐利。
她似乎权衡了一秒，又看了一眼因剧痛而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黄德忠。
最终毫不犹豫，转身就如鬼魅般朝着巷子另一头的黑暗深处疾奔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巷口那只歪斜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了全过程。
香港，某处隐秘的住所。
熙泰坐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来自澳门的不同监控画面。
他点开了其中一个标注着异常警报的窗口。
画面播放的，正是那条后巷里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江绾凌厉的身手，看着黄德忠因旧伤被克制，最终被重击腹部痛苦倒地的清晰过程。
他冰冷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丝真正满意的弧度。
“江绾，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夜色深沉，澳门司法警察局大楼灯火通明，但白日里的喧嚣已逐渐沉淀。
大部分办公室的灯光已然熄灭，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预示着加班的人即将离去。
大楼侧门的旋转玻璃门转动，何秋果拎着一个厚重的公文包，略显疲惫地走了出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正准备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
一道黑色的机车影子如同撕裂夜幕的利箭，以骇人的速度狂飙而来，车头灯刺目的光柱瞬间锁定了台阶上的何秋果。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摩托车手一身黑色机车服，头盔面罩遮得严严实实，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车辆高速掠过司警局大门前的瞬间，车手单手稳控车把，另一只手极其稳定地抬起。
手中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在极速运动中依旧保持着可怕的精准。
“噗！”
一声轻微却致命的闷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何秋果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
她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剧痛取代，手中的公文包掉落在台阶上。
她踉跄着向后倒退一步，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洇开的深色血迹布满衣襟。
她随后无力地仰面倒下，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的血泊迅速扩大。
黑色的摩托车没有丝毫减速，引擎发出更加暴烈的嘶吼，一个凌厉的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随即如同鬼魅般汇入远处的车流，消失不见。
“有人中枪！”
“是何警官，快叫救护车！”
“封锁现场！通知所有单位！”
司警局门口的骚动瞬间爆发。
值班的警察和刚下班的同事闻声疯狂冲了出来。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夜空，手忙脚乱却训练有素的急救迅速展开。
得益于事发地点正在警察局门口，救援来得前所未有的快。
何秋果被以最快速度抬上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送往医院。
手术室的灯光亮了很久。
子弹险之又险地偏离了心脏要害，经过数小时的紧急抢救，何秋果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但伤势极重，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这一发生在警察局门口的猖狂刺杀，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澳门警方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