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十六章：他们三个，是三胞胎
黄德忠粗糙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江绾的脸颊上，那细微的颤抖透过皮肤传来，带着滚烫的温度。
江绾在他怀里仰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的容颜，积压了太多年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以为你死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多年来的惊惧和不安：
“那时候传来的消息，都说你牺牲了，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摇头。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父亲汗衫的布料，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在国外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她低声说着。
那些孤身一人的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
阴暗安全屋里惊醒的冷汗，人群中下意识躲避镜头的惊惶，听到警笛声时骤然加速的心跳：
“睡不安稳，吃不下东西，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暴露，就会…”
她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最坏的结局。
目光落在父亲脸上，那真实的触感让她渐渐确信，这不是又一个虚无的梦。
“我杀了那边的人，也给你报了仇。”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空洞和疲惫，随即被巨大的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欣喜取代：
“可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敢想…”
她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这一次却是因为巨大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眼泪涌得更凶。
“你还活着……你就在澳门……”
她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还加入了国安的队伍。”
黄德忠含泪重重地点头，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女儿冰凉的手。
江绾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常年凝结的阴郁和警惕。
“爸，”她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踏实了许多，“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黄德忠粗糙的手指还停留在江绾的脸颊上。
那带着体温的触碰如此真实，驱散了多年噩梦里的冰冷。
他看着女儿眼中未干的泪光和那份失而复得的依赖，胸腔里积压的自责翻涌得几乎要溢出来。
“爸一直都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绾绾，是最厉害的。从来都是。”
那目光里的慈爱和赞许，是江绾在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深夜里，都不敢奢求的认可。
然而，老警察的直觉和多年国安生涯锤炼出的敏锐，让他温暖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染上了一丝审慎的探询。
他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语气变得低沉而认真：
“这次回来…是不是坤叔派你来的？”
他仔细观察着江绾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问道：
“前段日子，闹得满城风雨，劫走影子的人……还有，从监狱带走胡枫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是不是你？”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几只狗趴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江绾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
她点了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冷冽：
“是我。警局里劫走影子，监狱带走胡枫，都是我做的。”
黄德忠的眉头下意识地锁紧，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江绾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落，将他所有未出口的疑问和担忧都炸得粉碎。
“我这次的任务，是配合熙泰。”江绾的语气平静，却投下了最重磅的炸弹：
“熙泰是熙旺和熙蒙的孪生哥哥。”
她看着父亲瞬间凝固的表情，清晰地补充了最后一句：“他们三个，是三胞胎。”
“哐当”一声轻响，是黄德忠另一只手下意识按在茶几上，碰倒了刚才忘记收拾的咖啡勺。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什…什么？”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三…三胞胎？！”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关于熙旺和熙蒙的所有资料、案卷、照片……
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居然还有第三个。
黄德忠脸上的震惊还未完全褪去，但多年职业本能让他迅速抓住了女儿话中的关键信息。
他眉头紧锁，语气变得急促而凝重：
“熙泰是你的直接领导人？那百亿密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警方技术科的人，确实已经成功输入了那组十二单词的密钥。”
江绾眼神一凝，专注地看向父亲。
“但是，”黄德忠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面对棘手难题时的挫败感：
“那密钥之后，还藏着另一道屏障。一个极其复杂的代码迷宫，设计得非常精妙，甚至可以说刁钻。”
他摇了摇头：“局里的技术骨干，加班加点快一周了，各种方法都试过，至今没找到任何有效的破绽，那迷宫像个无底洞，又像个完美无缺的堡垒。”
江绾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下意识地低语：
“影子，他应该不知道后续的代码输入。他对这种精密编程并不擅长…”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黄德忠，眼神锐利：
“难道他背后还有人指点？是有人在密钥破解之后，又额外加上了一层防火墙？”
这个推测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
得不到，就彻底毁掉，让所有人徒劳无功。
“而且，”江绾的语速加快，思维飞速运转，“能设计出连警方精英团队一周都无法攻破的迷宫，这种难度系数，这种风格…”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熙蒙！”
这个名字一出，父女俩同时沉默了一瞬。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但熙蒙已经死了。”黄德忠的声音干涩，陈述着这个事实。
江绾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透彻，她接上了父亲未说完的话，语气笃定：
“怪不得影子会突然对熙蒙下手。”
她看着父亲，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着那血腥结局背后的冰冷算计：
“不仅仅是因为内讧或灭口，是因为熙蒙知道如何打开他自己设下的最后一道锁。”
“影子拿到了密钥，却打不开最后的宝库，他需要熙蒙，但熙蒙显然拒绝合作，或者提出了影子无法接受的条件…”
“所以，影子选择了一条更直接的路，杀了唯一的设计师。”
江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明悟：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轻易得到。哪怕那里面是足以撼动一切的百亿资金。”
黄德忠的眉头依旧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江绾，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除了熙蒙，还有谁可能有这个技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一个连警方技术队都挠头的防火墙？”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种手段，不是寻常黑客能做到的。”
江绾闻言，眼眸低垂，陷入了快速的思索。
脑海里闪过关于熙家三兄弟的所有已知信息，他们的能力、性格、以及彼此间复杂的关系网。
突然，一个被忽略的可能性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她的思绪。
她猛地抬眼，语气肯定：“熙泰！”
黄德忠身体微微前倾：“熙泰？”
“对，熙泰！”
江绾的思维越来越清晰，语速也快了起来：
“他也是电脑编程方面的高手，只是以前一直被熙蒙更耀眼的技术光芒掩盖了。”
“他是熙蒙的孪生哥哥，如果熙蒙在设计什么，他很有可能会知道，甚至参与，他完全有能力模仿熙蒙的风格，自己后期加上去！”
这个推测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但也似乎更符合逻辑。
“现在看来，”江绾继续分析道，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
“熙泰之所以一直没机会拿出里面那百亿资产，不是因为他打不开最后的迷宫，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前面那十二个单词的密钥。”
“影子把密钥看得比命还重，不可能轻易交给任何人。”
黄德忠缓缓点头，接上了她的思路：
“所以，影子留着熙泰的命…是因为他还需要熙泰这个技术高手。”
“在他拿到密钥之后，替他解开最后的迷宫，真正拿到里面的钱。”
“没错。”江绾确认道。
随即，她看向父亲，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也带着对局势的清晰判断，“爸，暂时没什么大碍。”
她冷静地剖析：
“熙泰只要不知道那十二个单词，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打不开第一道锁，根本碰不到他自己可能设下的防火墙。”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某种原因拿到了密钥，成功进入了那个迷宫…”
江绾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对那复杂程序的深刻认知：
“要解开那种级别的代码迷宫，也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破解，我们还有时间。”
她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焦灼的气氛。
黄德忠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眼底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从对即刻危机的忧虑，转向了对更深远阴谋的警惕。
他握住江绾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声音低沉而严肃：
“绾绾，听爸一句话，”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女儿的眼睛：
“以后行事，千万千万要小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心。”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藏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痛楚：
“没什么特殊情况，就不要再过来看我，你现在太容易暴露。”
他看了一眼窗外看似平静的旧街：
“你身上背着更特殊的使命，爸懂。别因为我这把老骨头，坏了大事。”
他努力想让语气轻松些，却掩盖不住那份深切的牵挂：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还有这群毛孩子陪着，你放心。”
他眼神柔和了些许，“秋果那孩子，你也知道，是老何的闺女，当初……”
“现在也出息了，当了刑警，扛起了她父亲的担子。和你一样，都是好样的，都是女英雄。”
江绾点了点头，将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刻在心里。
她回握了一下父亲粗糙的手，给予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短暂的寒暄与交代过后，空气中的温馨渐渐被紧迫感取代。
江绾看了一眼手腕上没有任何特征的电子表，眼神微凝。
“爸，我得走了。”她说着，身体已经转向门口，姿态重新变得利落而警觉。
黄德忠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留下吃顿饭吧？爸好久没给你做过饭了…”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几乎是恳求的意味，那是一个父亲最朴素的心愿。
江绾的脚步顿住了。
她回过头，看着父亲眼中那份深切的渴望，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但她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冷静的算计和一丝无奈的决绝。
“不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熙泰这段时间，一定在监视我。”
“我在前面路口咖啡厅出现和离开的时间，每天都是精确一致的，不能有差错。”
她指了指窗外某个看不见的方位：
“哪怕晚十分钟，都可能引起他的疑心，我现在不能冒任何险。”
她不能再多说，最后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和情感。
随即，她不再犹豫，猛地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楼道昏暗的光线中，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不见。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黄德忠独自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许久没有动弹，只有角落里不知情的狗儿们，发出轻微的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