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九章:我爱熙旺

冰冷的月光下,江绾听到熙泰最后那句话,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嗤笑。
她向前一步,几乎与熙彻面贴着面,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杀意的眼睛。
此刻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直接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算计。
“熙泰,”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让我来猜猜……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对吗?”
她的红唇勾着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把我当成最后那把最锋利的刀,去替你杀了影子,解决你最大的心头之患和背叛者。然后呢?”
她语调微微上扬,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等事情办完,我这把沾满了血的刀,是不是就成了你送给澳门警方最好的‘礼物’和‘投名状’?”
“让你和你的四个好弟弟,能干干净净、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澳门,远走高飞?”
她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所有可能的温情伪装,直指最残酷的核心。
熙彻的脸色在月光下瞬间变得煞白,不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而是一种被彻底误解的焦急和愤怒。
他猛地抓住江绾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痛苦的赤诚。
“不是!”他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撕裂: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熙泰再混蛋,也绝不会拿你的命去换我们的路!”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
“在我眼里,你的命比影子重要,比那四个小子的命重要,比我自己这条烂命都重要!”
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和绝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口,语气变得极度认真和压抑。
“杀影子,不是因为我想弃了你,恰恰是因为我想我们都活下去。”
“他不死,我们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得安宁,只有他死了,所有的线索才能真正断掉!”
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力道,却依旧没有放开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我不是要利用你当棋子,江绾,我是要你跟我一起,我们一起动手。”
“这件事,必须我们一起去完成。要活一起活,要死……”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灼热而偏执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月光沉默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
仿佛也陷入了这场关于信任与背叛、生存与毁灭的致命博弈之中。
教堂后院,冰冷的月光和紧绷的气氛仿佛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口子。
江绾脸上那副洞悉一切、尖锐讽刺的表情忽然冰雪消融。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起,仿佛刚才那句句诛心的分析真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甚至抬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熙彻依旧紧绷的胸膛,“瞧你紧张的。”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那种慵懒又带着点戏谑的调子,眼波流转: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当真了?脸都白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熙彻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抓住她手臂的手下意识地松开,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
那一腔急于辩白的激烈情绪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誓言猛地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随即,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那口一直提着的气泄掉之后,一种无奈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他的眼眸。
他摇了摇头,嘴角忍不住也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极其少见的、带着十足宠溺意味的笑容。
“你啊……”他叹息般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满是拿她没办法的意味。
方才那剑拔弩张、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紧张感,就在她这嫣然一笑和轻飘飘的一句话中,化为了无形。
月光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许,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
澳门司警局高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长条会议桌两旁坐满了各部门的主管和负责人,个个正襟危坐,脸色铁青,低着头,无人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坐在首位的最高长官,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散乱地铺着刚刚送来的损失报告和现场照片:
墙壁上的弹孔、爆炸后的狼藉、地上未干的血迹、伤亡警员的名单……
突然,他猛地一把抓起那叠报告,手臂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摔在会议桌正中央。
“啪!”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炸开,纸张四散飞溅,吓得几个负责人猛地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干什么吃的!你们告诉我,你们底下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长官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下属。
他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影子,傅隆生!我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牺牲了多少同事?”
“好不容易才把他抓回来,看押还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让人劫走了!”
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上一次抓捕行动,让他那四个养子成了漏网之鱼,跑了,这次呢?啊!”
他猛地伸手指向窗外监狱的方向,“这次是直接杀进我们警察局的心脏,劫狱,武装劫狱!”
“几十个雇佣兵长驱直入,把我们当什么了?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把我们的监狱,我们的办公室,打成一片废墟,伤亡了多少弟兄,这是耻辱!是天大的耻辱!”
他痛心疾首,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怒和挫败感。
“这不仅仅是挑衅,这是把我们澳门司警的脸按在地上用脚踩,奇耻大辱!”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长官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到极致的沉默。
每一位在场的警官脸上都火辣辣的,羞愧、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查!”长官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冰冷彻骨:
“给我动用一切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帮猖狂的匪徒给我揪出来,此仇不报,我们所有人都不配穿这身警服!”
会议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结束,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警局外依旧灯火璀璨,但司警局内部,却笼罩在前所未有的阴影和雪耻的怒火之中。
澳门街头,人来人往。
江绾穿着一件极其显眼的红色长款风衣,踩着高跟鞋,脸上画着浓艳甚至有些俗气的妆容,一头大波浪卷发随风晃动。
她手里拎着几个印着超市Logo的购物袋,里面装着各种食物和日常用品,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仿佛只是一个购物归来的时髦女郎,与警方全力通缉的危险人物毫不相干。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金峰名汇小区,刷卡进入7栋大楼,乘坐电梯直达12楼。
站在1203室门口,她像是回家一般自然地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道冰冷的寒光便悄无声息地疾刺而来,精准地停在了她的咽喉前。
那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持刀的人,正是影子傅隆生。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警惕和杀意,如同惊弓之鸟。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打扮得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江绾时,他眼中的杀机才缓缓收敛,手腕一翻,刀子垂了下去。
他侧身让开通道,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她和她手中的袋子上。
江绾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把差点割开她喉咙的刀只是幻觉。
她拎着东西走进屋,反手关上门,将购物袋随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给你买了点吃的用的。”
她语气平淡,一边脱下那件扎眼的风衣挂起来,一边说道:
“最近风声太紧,外面到处都是警察和便衣,你绝对不能再出去露面。”
影子没有去看那些东西,他只是盯着江绾,眼神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为什么回来?”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你不怕我杀了你?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江绾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正是影子刚才拿着的那把,慢条斯理地开始削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怕啊。”她嘴上说着怕,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恐惧,“但你杀了我也没用。你要的密码,我根本不知道。”
她顿了顿,将削好的苹果递向他,眼神平静无波。
“而且,警察已经破获了密钥。你留下的那一百个亿,早就被他们全部追缴查封了。你现在就算杀光所有人,也拿不回一分钱。”
“什么?!”影子闻言,如同被雷击中,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和暴怒交织的扭曲表情。
他一把挥开递到面前的苹果,水果滚落在地。
“谁?到底是谁把密码说出去的?是谁!”
他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仿佛一头被夺走了最后猎物的困兽,猛地逼近江绾。
江绾对于他的暴怒毫无反应,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淡淡地收回手。
“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我只是个拿钱办事,顺便给你送点东西的人。至于密码是谁泄露的,你得问你自己,或者问你那些‘好儿子’们。”
她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安全屋。
“这个地方目前还很安全,警方暂时查不到这里。只要你安分待着,别出去自投罗网,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因影子那句质问而凝固。
“为什么帮我?”
他盯着江绾,试图从她冷漠的面具下找出任何一丝真实的动机或破绽。
江绾削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沉默了片刻,将水果刀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直直地迎向影子探究的视线。
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或杀意,反而透出一种近乎平静的坦诚。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下他的问题,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甚至有些苦涩的弧度。
“因为熙旺。”
这个名字像一枚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被封存的盒子。
影子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江绾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虽然死了,但他心里最敬重、最放不下的人,始终是你这个父亲。”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爱熙旺。”
她看着影子脸上细微的变化,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字字清晰:
“我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替他照顾你一下而已,免得他在下面,还不得安生。”
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个没送出去的苹果,自顾自地咬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影子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和猜疑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