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七章:我那么在乎你,江绾

教堂里,熙泰崩溃的咆哮和绝望的哭骂还在回荡,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外表看起来最为年轻稚嫩的养子:仔仔。

  仔仔缓缓抬起了头,他眉头紧锁,脸上没有其他人的恐慌和绝望,反而充满了疑虑和思索。

  “泰哥……”仔仔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打断了熙泰的宣泄:

  “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熙泰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向他,像是要把他撕碎:

  “不对劲?百亿资金都没了!还有什么不对劲?”

  仔仔没有被他的暴怒吓退,反而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以影子的性子,他如果真的事先知道密码,甚至能操控那笔钱,他第一反应绝对不可能是告诉警察,来个鱼死网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熙泰狂乱的怒火,也让其他几人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他那样的人,掌控欲比谁都强。”

  仔仔继续道,逻辑越来越清晰:

  “他更可能会想办法把那笔巨款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作为他将来翻身或者谈判的最大筹码!”

  “甚至利用这笔钱,在外面遥控我们继续替他卖命,直接把密码交给警方,毁掉一切,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熙泰喘着粗气,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理智取代,他死死盯着仔仔: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密码难道是自己飞进警察电脑里的?”

  “知道所有账户核心密码的人,理论上只有两个……”

  仔仔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吐出两个名字,“熙旺和熙蒙。”

  提到这两个已死之人,教堂内的气氛更加诡异。

  “但他们已经死了。”另一个养子阿威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恐惧:

  “死人怎么可能……”

  “这就是问题所在。”仔仔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如果密码不是影子主动给的,而熙旺、熙蒙又确实死了……那会不会还有……”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还有其他人,也知道真正的密码?”

  这个猜测如同鬼魅,瞬间让教堂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沉重的教堂木门缓缓合上,空旷破败的圣堂内,只剩下熙彻和江绾两人。

  惨淡的光线从彩绘玻璃透入,将灰尘照得如同飞舞的金屑,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熙彻缓缓转过身,面对江绾。

  他先前那副暴怒咆哮的模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痛苦。

  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一层水光在其中积聚、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了很久,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问的绝望:

  “江绾……是不是你?”

  他吸了一口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是不是你……把密码给了警察?”

  教堂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江绾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冤枉的激动或慌乱,依旧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其屏幕转向熙彻。

  屏幕上是一段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的正是黄德忠家门口。

  一个穿着连帽衫、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快步走到门前,将一封信塞入门缝,随后迅速低头离开,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这是黄德忠家门前的监控。”

  江绾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时间戳是在警方宣布破获资金案之前,我已经反复核对过。”

  她收回手机,目光重新落回熙彻那张写满痛苦和挣扎的脸上。

  “至于我,”她淡淡地补充道,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段时间,我按照你的计划,救人、躲藏,然后一直待在这座教堂里,几乎没离开过你的视线。”

  她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逼视着熙彻盈满泪水的眼睛。

  “熙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怀疑任何人我都不奇怪。”

  “但你把密码泄露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失望,或许是疲惫:

  “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半分吗?”

  教堂昏暗的光线下,熙泰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向江绾。

  他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但那泪水之下翻涌的,是更复杂的痛苦、嫉妒与猜疑。

  “我那么在乎你……江绾……”

  熙彻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执拗:

  “熙旺呢?他临死之前……难道就没有把密码告诉你?他那么爱你!”

  他将最大的嫌疑,和最深的情感创伤,一并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江绾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抹惯有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偏过头,仿佛熙彻的话勾起了某个极其沉重且不愿触碰的记忆瞬间。

  “熙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是在用你弟弟的死,来质问我吗?”

  她向前一步,几乎与他呼吸可闻,眼神锐利地盯住他。

  “熙旺死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你真的忘了吗?”

  她一字一顿地反问,每个字都像敲在冰冷的石头上:

  “或者你宁愿相信,他会在那种情况下,隔着千山万水,把关乎你们所有人性命的密钥。用遗言的方式告诉我。”

  她的嘴角扯起一个极度苦涩和嘲讽的弧度。

  “他最后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只有影子!只有他那位父亲的刀!”

  江绾的情绪有了一丝极少见的波动,但那波动很快被她强行压下,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他如果有机会说一个字,那个字也绝不会是密钥。”

  她看着熙彻眼中交织的痛苦和不信,最终冷冷地丢下一句:

  “别用你死去的弟弟来侮辱我,更别侮辱了他对你的最后一点情分。”

  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重重砸在寂静的教堂里。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彩绘玻璃投下的一小片光晕之中,留下熙泰独自站在原地。

  司警局监控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电流声,黄德忠的指节悬在键盘上方,屏幕蓝光映得他眉骨发青。

  何秋果把热敏纸打印的监控截图铺在桌上,指尖划过画面里模糊的灰影。

  黄德忠将画面放大三倍,噪点在胡枫胸前形成团棉花状的阴影。

  他按下暂停键,鼠标滚轮向前滚动半格。

  胡枫右手从外套内袋抽出一粒黄豆大小的深褐色药丸,药丸表面有细密的螺旋纹路,在监控镜头下泛着哑光。

  "头孢曲松钠。"何秋果突然开口,她翻出手机里药监局的通告照片,"上周刚通报的假药,会导致急性肝衰竭。"

  她将两张图并排放在屏幕上,药丸表面的水印在放大后完全重合。

  黄德忠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胡枫把药丸塞进影子手中,对方食指上的枪茧刮过药丸表面,螺旋纹路里渗出暗红色液体。

  影子喉结滚动着咽下药丸,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在监控画面里像条扭动的蚯蚓。

  "调三号机位的俯拍角度。"黄德忠扯松领带,监控画面突然切换成仓库顶部的鱼眼镜头。

  屏幕右下角弹出监控画面:影子正蜷缩在仓库角落呕吐,深褐色药渣混着血丝吐在水泥地上,像朵畸形的曼陀罗花。

  监控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电流声,黄德忠扯开领带摔在桌上,何秋果把密封袋里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里隐约能看见"头孢曲松钠"的字样。

  "三号仓库监控。"黄德忠点开录像,胡枫佝偻着背的身影在画面里一闪而过。

  他暂停在胡枫右手从外套内袋抽出一粒药丸的瞬间,放大后的画面显示药丸表面布满螺旋状凸起。

  何秋果把紫外线灯对准药瓶:"检测科说这是掺了甲基苯丙胺的假药,会引发急性肝衰竭。"

  审讯室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胡枫被铐在铁椅上,左手小指残缺的伤口还在渗血。

  黄德忠把照片砸在桌上:"为什么给影子这个?"

  "当然是救他出去。"胡枫突然用额头撞向桌角,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他是我干爹。"

  何秋果举起手机,把另一张照片怼到他眼前:

  “在抓捕影子的时候,你们四个人被关在同一个车里,当时有其他人劫车救你们出去,背后的人是谁。”

  黄德忠俯身逼近:"说清楚,谁指使你下药?"

  胡枫用染血的手指在桌上画圈,“阿sir,哪有什么其他人,我们四个自己逃出去的。”

  黄德忠的皮鞋碾过积水瓷砖,在监控死角站定。

  胡枫右手食指神经质地抠着桌面,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在泛着铁锈味。

  “胡枫,你只要告诉我们是谁指使了你,我可以考虑对你从轻降罪。”

  胡枫咧开干裂的嘴唇笑,露出沾着菜叶的牙缝:

  “我何错之有?你哪来的证据?”

  澳门司警局拘留室的灯光惨白冰冷,照在胡枫年轻却写满桀骜与疲惫的脸上。

  他戴着手铐,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对面坐着的是神色复杂的黄德忠。

  黄德忠没有像往常审讯那样咄咄逼人,他看着眼前这个被当作弃子的年轻人,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缓,像是一个长辈在劝导走入歧途的子侄。

  “胡枫,别再任性了。”黄德忠开口道,语气沉重: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担下所有这些罪责,值得吗?”

  胡枫别开脸,嘴唇紧抿,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黄德忠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有穿透力:

  “这一切的根源,是影子的错,不是你的。”

  “他把你们带上了这条路,是他把你们变成了工具,最后也是他,为了自保或者别的目的,把你们推出来当替死鬼。”

  听到“影子”两个字,胡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背后指使你来的人,”黄德忠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能看穿胡枫的内心:

  “他让你来自首,让你来演这出戏,真的是为了救影子吗?”

  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冷峻而现实:

  “你仔细想想,如果真想救影子,方法有很多种,何必用这种让你也彻底陷进来的方式?”

  “他让你来,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最合适、也最容易被牺牲掉的那颗棋子。”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让你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更没打算兑现给你的任何承诺!”

  黄德忠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胡枫的心防上。

  “孩子,你该清醒了,也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黄德忠的语气带着一丝恳切:

  “为你自己想想,而不是为了那些把你当一次性工具的人。”

  “你现在拥有的唯一筹码,就是你脑子里的东西。说出来,或许还能有一条新的路走。”

  胡枫依旧低着头,但黄德忠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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