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六章：他就那么恨我

仓库的铁皮门在江绾身后吱呀闭合，小辛端着搪瓷杯从工具架后绕出来，杯口飘着茉莉香片的热气。

　　他手背上还沾着机油，递杯子时特意用袖口擦了擦杯沿：“绾姐，喝口茶顺顺气。”

　　江绾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

　　她抿了一口，茉莉香混着铁锈味在舌尖打转。

　　刚才被熙泰掐住后颈时，指甲在轮胎架上刮出的血还没擦干净。

　　“都过来。”熙泰的声音从仓库中央传来。

　　他背对着众人站在货架前，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染血的白衬衫。

　　熙泰转身时，江绾看见他眼下乌青，像被人揍了两拳：“傅隆生暂时不会有动作，胡枫还在里面蹲着。”

　　“胡枫要紧不？”小辛插了句嘴，被仔仔抬手制止。

　　“救人。”熙泰敲了敲货架上的扳手，“何秋果和黄德忠的命，我要定了。”

　　“小绾姐？”小辛注意到江绾的异样，声音放轻了些。

　　江绾垂眸盯着杯里的茶叶，碎片在热水里打着旋儿。、

　　“明白。”她抬起头，声音平稳得像块冰，“需要我做什么？”

　　熙泰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停在锁骨上。

　　江绾摸了摸后颈的勒痕，喝光杯里的茶，茶杯底磕在金属工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突然开口：“我去监视警察。”

　　“不行！”熙泰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刚被影子伤了，让阿威去。”

　　“我熟那条路线。”江绾打断他，把毛巾按在后颈，“警察没见过我，我去的话，警察也不会察觉。”

　　小辛转头看她，染血的指尖摩挲着纱布：“你疯了？”

　　“没疯。”江绾扯出个笑，把杯子塞进小辛手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江绾转身往仓库外走，小辛追上来要拦，被熙泰抬手拦住。

　　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黄德忠的老式座钟在客厅敲响九点三刻，铜摆晃出的嗡鸣撞在褪色的警徽上。

　　那枚挂在墙角的旧徽章，是三十年前他从警校毕业时发的，如今镀层早磨掉了，只余下暗黄的铜底。

　　门铃响得突兀。

　　他扶着椅背站起来，左肩旧伤隐隐作痛。

　　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抓过玄关的拐杖敲了两下，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黑雨衣的男人，帽檐压得低，雨水顺着衣角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个深褐色的圆。

　　"黄先生。"男人声音沙哑，"有您的快递。"

　　黄德忠接过牛皮纸信封时，指尖触到些粗糙的颗粒。

　　他没多问，关上门后拆信刀挑开胶口，一张A4纸滑出来，上面用印刷体写着十二个单词，每个字母都用红笔圈了边：

　　*Fragile、Lucky、Relax、Energy、Amateur、Family、Shadow、Betrayal、Grateful、Blind、Escalate*

　　最后一行小字：“价值百亿，备注孔雀。”

　　座钟的铜摆还在晃。

　　黄德忠把信纸按在餐桌上，指节抵着太阳穴揉了揉。

　　"Fragile..."他轻声念道，"脆弱..."

　　"Lucky..."他扯了扯嘴角，"幸运..."

　　"Relax..."黄德忠的手指停在第三个词上，喉结动了动。

　　"Energy..."第四个词让他看向阳台的旧电视。

　　屏幕亮着，正在播财经新闻："虚拟货币市场波动剧烈，专家称'能量币'或成新风口..."

　　"Amateur..."第五个词刺得他太阳穴发涨。

　　"Family..."第六个词让他的视线落在全家福背面的铅笔字上。

　　是女儿七岁时写的："爸爸是大英雄，要保护我和妈妈。"

　　"Shadow..."第七个词让他攥紧了信纸。

　　影子的真名没人知道，道上只叫他"影子"，因为他总像团影子似的，摸不着踪迹。

　　"Betrayal..."第八个词让他的手开始抖。

　　"Blind..."新闻里说警方最近在追查"盲眼骇客"，专门攻击金融系统漏洞。

　　"Escalate..."升级的是任务体系，还是黑客系统。

　　最后是"孔雀"。

　　黄德忠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黄德忠的手指在座钟铜摆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第十二下时，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义乌市公安局，请讲。"

　　"找宋寅寨局长。"他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声线，左手死死掐住右臂旧伤疤。

　　电话转接的嘟声像钝刀割肉。

　　当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沙哑烟嗓时，他后槽牙咬得发酸："宋局，孔雀现形了。"

　　"说清楚。"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这是宋寅寨接紧急电话前的习惯动作。

　　"十二个单词。"黄德忠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汗珠顺着警徽浮雕往下淌：

　　"Fragile、Lucky、Relax...每个词对应百亿加密货币的密钥。备注是孔雀，卧底代号。"

　　听筒突然陷入死寂。

　　"黄德忠同志。"宋寅寨吐出烟圈的声音清晰可闻，"你确定不是傅隆生设的局？"

　　"密码背面有孔雀笔迹。"他摸出那张被血浸透的便签纸，"我认得他的字。"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知道了。"宋寅寨突然提高嗓门，"我会联系国际刑警亚洲分部，启动SWIFT追踪！"

　　挂断电话后，黄德忠便将十二个单词发给了何秋果。

　　黄德忠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监控屏幕的蓝光映得他鼻梁发青。

　　1.Fragile（脆弱）

　　警局某处系统或许存在安全漏洞，所以是脆弱的。

　　或许影子内心是脆弱的？

　　2.Lucky（幸运）

　　​加密货币中的幸运数字？

　　还是对某次任务逃脱警方而感到幸运。

　　3.Relax（放松）

　　影子对自己的心理暗示，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还是嘲讽警方追捕时的心理战？

　　4.Energy（能量）

　　或区块链网络中的节点活跃度，还是影子团队的人力资源。

　　影子犯罪时的“能量”消耗？

　　5.Amateur（业余）

　　​警方内部对加密货币技术的不熟悉，影子觉得警察是“业余黑客”。

　　警方初期追踪的“业余”表现，让影子感到一丝庆幸？

　　6.Family（家人）

　　影子和他收养的那群孩子，是家人的关系。

　　还是资金会通过家人转移，影子有家人嘛？

　　7.​Shadow（影子）​

　　这就是傅隆生的代号。

　　还是有一道警局看不到的影子，一暗一明。

　　8.Betrayal（背叛）

　　这里指的应该是傅隆生养子对他的背叛。

　　预示养子团内部的背叛行为，究竟谁会害影子最狠？

　　9.Grateful（感谢）

　　影子对养子的感谢？

　　他在感谢谁，感谢什么事情？

　　10.​Blind（盲目）​

　　天眼系统的漏洞，警方是盲目的，找不到线索。

　　影子对自己前方的路也是盲目的？

　　11.Escalate（升级）

　　​提前部署应对措施，升级了方案？

　　升级了密钥？

　　那最后一个单词是什么……

　　是孔雀？难道孔雀已经暴露了？

　　---

　　凌晨三点的警察局像座被按了暂停键的钟。

　　指挥中心的荧光灯在天花板上投下冷白的光，何秋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节因用力泛白。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服务器运行的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响。

　　"密码是十二个单词。"黄德忠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旧枪管。

　　他坐在何秋果身侧的转椅上，背挺得笔直，警服第二颗纽扣没系。

　　此刻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喉结动了动，"前十一个，你都核对过了？"

　　何秋果点头。

　　她面前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上，十二个单词正逐行闪烁，每个词旁标注着红色或绿色的验证标记：

　　Fragile（验证通过）、Lucky（验证通过）、Relax（验证通过）...

　　最后一行停在Shadow（验证通过），光标在"Escalate"后跳动，等待最后一个词。

　　"黄叔。"何秋果转头看他，警服领口沾着咖啡渍，这是她连续熬的第七个夜，"你说孔雀...是代号，还是..."

　　黄德忠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温度透过她冰凉的手指渗进来：

　　"就输入孔雀的英文名。"

　　何秋果的瞳孔微微收缩。

　　"输入吧。"黄德忠松开手，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何秋果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键盘上。

　　她输入"Escalate"时，屏幕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最后一位密钥缺失，系统将锁定。"

　　她的手指顿住，抬头看向黄德忠。

　　老人冲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未擦净的泪。

　　"孔雀。"何秋果轻声念道，指尖按下最后一个字母。

　　屏幕突然陷入黑暗。

　　指挥中心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何秋果的心跳漏了一拍，正要起身，整面墙的显示屏突然同时亮起。

　　孔雀开屏的动态图腾在蓝色背景上舒展，每一片羽毛都流转着细碎的金光。

　　"密码验证成功！"

　　系统提示音像春雷炸响，"百亿加密货币资产已解锁。"

　　何秋果猛地转头，看见黄德忠正抹着脸。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警帽歪在脑后，露出斑白的鬓角。

　　她这才发现，老人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泪，顺着脸颊砸在警服前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黄叔..."她轻声唤道。

　　黄德忠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指挥中心突然爆发出欢呼。

　　伍耀磊撞开椅子冲过来，一把抱住何秋果："我就知道你行！"

　　技术科的老陈举着可乐罐蹦跶，泡沫溅在键盘上。

　　黄德忠站在人群外，望着何秋果被簇拥在中间。

　　何秋果挤开人群，扑进黄德忠怀里。

　　"狗头。"何秋果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那笔钱，我们追回来了。"

　　澳门警局的天台被夜雾浸得发潮，黄德忠的皮鞋跟碾过积水里的碎玻璃，咔嗒一声轻响。

　　他倚着水箱坐下，烟在指尖明灭第三根，他望着远处氹仔码头的探照灯，光束扫过天际时，恰好照亮对面楼顶的阴影。

　　"Peacock。"他轻声念道，声音被风揉碎在夜色里。

　　这是影子给的最后信号。

　　海风卷着咸腥灌进领口，他望着澳门塔的激光束刺破云层。

　　最后一个词"Peacock"，不是英文，而是卧底的代号。

　　"Peacock。"他又念了一遍，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孔雀已经暴露了，影子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澳门某处偏僻而老旧的教堂。

　　彩色的玻璃窗将夕阳切割成黯淡的光块，投射在空荡的长椅上，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息。

　　熙彻站在圣坛前，背对着大门。

　　他身后，站着刚刚经历劫难、惊魂未定的江绾，以及仔仔，小辛和阿威。

　　压抑的沉默被突然推开的厚重木门打破。

　　阿威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泰哥，全完了！”

　　熙彻猛地转身，眼神阴鸷：“说清楚。”

　　“警方刚刚开了新闻发布会，他们根据影子提供的密码和线索，起获了我们所有的秘密账户，百亿！整整百亿的资金”

　　“全都被警察追回，他们打开了密钥。”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震得每一个人都魂飞魄散。

　　熙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身体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倒退半步，猛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圣坛边缘才勉强站稳。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猛地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

　　他赤红着双眼，猛地扫视着眼前江绾和其他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崩溃而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泣血而出：

　　“是影子，是他把密码告诉了警察？他就那么恨我！”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圣坛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节瞬间破裂渗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明明知道，没有那笔钱，我们就是一群丧家之犬，我们根本逃不出澳门，我们死路一条！”

　　熙泰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里带上了崩溃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他是不想给我们活路啊，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眼泪混合着扭曲的表情，淌了满脸。

　　熙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圣坛前痛苦地嘶吼咆哮，绝望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教堂穹顶下，只剩下他崩溃的哭骂声和其他人面如死灰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