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万物》第四十四章:我说能,就能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宁家院子里,宁静而安逸。

  宁学祥歪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睡着了。

  宁郭氏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个小布袋,打算去村头杂货铺买点盐巴。

  她走到院门口,回头看见老伴睡得正沉。

  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习惯性地微微皱着。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心叫醒他,只无声地笑了笑,便独自悄悄出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小鸡在角落啄食,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边探了出来,是封家明。

  小家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到了在躺椅上熟睡的外公,立刻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屏住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伸到宁学祥的脸旁,然后用那毛穗尖儿,极轻极轻地蹭了蹭外公的耳朵眼儿。

  睡梦中的宁学祥觉得耳朵一阵痒痒,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像赶苍蝇一样。

  家明赶紧缩回手,憋着笑蹲下。

  过了一会儿,见外公没醒,小家伙又壮着胆子,再次伸出狗尾巴草。

  这次还调皮地轻轻划了划他的鼻尖。

  “阿嚏!”宁学祥终于被弄醒了。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喷嚏,皱着眉睁开眼,嘴里还不耐烦地嘟囔着:

  “谁啊……烦不烦……”

  一抬眼,正好对上外孙封家明那张近笑得像朵小花似的脸蛋,大眼睛里还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和一点点怕被责备的紧张。

  宁学祥刚要板起脸教训两句,可看着小外孙那可爱的模样。

  心里那点被打扰清梦的火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反倒生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慈爱来。

  他故意虎着脸,声音却一点威力都没有:

  “好你个小皮猴!敢拿草棍儿挠外公痒痒?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他作势要起来抓家明。

  家明咯咯笑着,灵活地往后一跳,转身就要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奶声奶气地喊:

  “外公是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宁学祥看着小外孙跑开的活泼背影,再也绷不住脸,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

  他躺回椅子里,自言自语地笑骂了一句:“这小崽子……真是越来越皮了……”

  “你娘呢?”宁学祥问。

  “娘一个人出村子了,说要去北边的县城,得两三天才回来。”

  宁学祥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北边的县城?

  那不就是如今被日本人重兵占据的怀县吗?

  她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

  宁学祥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咚咚咚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坏了!坏了!”他跺着脚,也顾不上训斥小外孙了,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可金!可金!快,快去找你妹妹!”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找到了正在带队伍操练的宁可金。

  宁可金一听妹妹孤身一人去了日占区怀县,头皮瞬间炸开,眼珠子都红了。

  “她疯了?!”宁可金低吼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操练:

  “集合!紧急集合!一排跟我走,快!带上家伙!立刻去怀县方向!”

  八路军战士们立刻以最快速度集结,跟着宁可金,如同旋风般冲出村子,朝着北边怀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和脚步声踏碎了村庄的宁静,留下心惊肉跳的宁学祥和茫然无措的封家明。

  而此刻,宁可可已然孤身一人,踏入了戒备森严的怀县县城。

  县城门口站着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和伪军,盘查着进出的人群。

  宁可可却视若无睹,径直朝着城内昔日县衙、如今已被改为日军司令部的地方走去。

  她步伐沉稳,眼神冰冷,径直走向司令部大门。

  卫兵立刻凶恶地拦了上来:“站住!什么的干活!”

  宁可可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卫兵,用清晰而标准的日语说道:

  “去通报你们的长官。我是天牛庙村的宁可可。”

  “宁可可?!”这个名字如同带有魔力,那两个日本兵脸色骤变。

  显然都听说过这个让皇军吃了大亏、名声在外的女人。

  他们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跑进去汇报。

  很快,宁可可被带了进去。

  司令部内气氛阴森,她却被直接引到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后坐着一名日军大佐,旁边还站着几个军官和翻译。

  “你就是宁可可?”大佐开口,翻译立刻同步翻译。

  “是我。”

  “胆子不小。竟然敢独自来这里。”大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宁可可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我来,是为了座山雕,放了他。”

  日军大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摆了摆手:

  “宁小姐,说实话,我个人非常尊敬你。中国的女人,很少有你这样的勇气和能力。你让我们吃了很大的苦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残酷:

  “但是,尊敬归尊敬。座山雕,是国民党的王牌师长,价值巨大,我们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而你,宁小姐,你亲手杀死了无数大日本帝国的优秀军人,这笔血债,也必须用血来偿还。”

  “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应该料到这个结局。”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杀机和压迫感。

  宁可可孤身站在其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然而,她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接用日语说道:

  “尊敬?你们日本人的尊敬,就是一边说着敬佩,一边把刺刀对准平民?就是一边赞赏勇气,一边在别人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她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每一个日本军官的脸,如同鞭子抽过:

  “你们注定会战败!不是败在武器上,是败在道义上,败在你们根本就不是人,甚至连懂得感恩的畜生都不如!”

  日军军官们一片哗然,脸色铁青。

  宁可可的言辞愈发激烈,如同宣泄着所有中国人积压的血海深仇:

  “你们闯进我们的家园,杀我们的父母,辱我们的姐妹,抢我们的粮食,最后还能厚颜无耻地指责是中国的军队伤了你们?”

  “天下竟有你们这样毫无廉耻、禽兽不如的东西。依我看,你们整个民族都该为你们的罪行感到羞愧,早就该全体剖腹自尽,向那些被你们残害的无辜亡灵谢罪。”

  “八嘎呀路!”

  那日军大佐彻底被这劈头盖脸的痛骂和最恶毒的诅咒激怒了。

  他最后的耐心和那点虚伪的“欣赏”荡然无存,猛地从桌后冲出来。

  抡起手臂,用尽全力狠狠扇了宁可可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

  宁可可被打得头猛地一偏,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但她硬生生扛住了,慢慢转回头,眼神里的蔑视和冰冷丝毫未减,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死牢!严加看管!”

  大佐气得浑身发抖,咆哮着下令:

  “我要让她受尽所有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为她的每一句话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如狼似虎的日本兵立刻冲上来,粗暴地架起宁可可,将她拖出了办公室。

  宁可可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扫视着这些侵略者,将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

  她被推搡着穿过阴森潮湿的走廊,最终被扔进了一间昏暗恶臭的牢房。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锁死。

  牢房里光线微弱,只有高处一个小窗口透进一点微光。

  宁可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解着脸颊的火辣疼痛。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声音,那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三小姐,是……是你吗?你怎么……你怎么也进来了?”

  宁可可猛地循声望去。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

  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但那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眼睛……

  正是她此次冒险前来想要营救的目标。

  座山雕!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座山雕挣扎着想挪动身体,镣铐发出沉重的哗啦声。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因虚弱和震惊而颤抖得更厉害:

  “三小姐?真……真的是你!你来做什么,这分明是送死啊!”

  宁可可借着高窗投下的微光,看清了座山雕身上的累累伤痕,心中怒火更炽,但语气却异常冷静:

  “我来,自然有来的道理。我是来救你和你的兄弟们出去的。”

  “救我们?”座山雕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怎么可能……日本人恨不得把我们剥皮抽筋……你这不是把自己也搭进来了吗……”

  “我说能,就能。”宁可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日本人会放你们走。”

  座山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

  宁可可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话语却清晰无比地传入座山雕耳中:

  “但是,出去之后,你和你的弟兄,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俺这条命都是你的!”座山雕急切地低声道。

  “我不要你的命。”宁可可盯着他的眼睛:

  “我要你们从此脱离国民党,弃暗投明,率领你们所有的弟兄,起义加入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真正为老百姓打仗!”

  座山雕彻底愣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提议,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宁可可继续说道,语气斩钉截铁:

  “国民党高层腐败无能,内部倾轧,只知道保存实力,罔顾前线将士和百姓的死活,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最终沦为历史的罪人。”

  “只有共产党、八路军,才是真心抗日、救民于水火的希望所在。这个道理,你被围困、被俘虏的时候,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座山雕回想起自己被国民党友军见死不救、最终力战被俘的经历,眼中闪过痛苦和愤恨。

  他枯槁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决绝的神色。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镣铐再次作响:

  “俺明白了!你舍命来救俺,又指明了正道,俺座山雕和手下的弟兄,都不是忘恩负义、不明事理的人。”

  “只要你能带俺们出去,俺们这条命,以后就交给八路军了,绝对服从共产党的领导,打鬼子,保家卫国!”

  “好!”宁可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记住你的话。等着,日本人很快就会来请我们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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