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万物》第四十三章：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宁苏苏和张林成亲的好日子。
虽然处在战时，一切从简，但天牛庙村还是洋溢着一派难得的喜庆气氛。
张林的部下和杜春政委带的八路军战士们，一起动手，将村公所的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门窗上贴上了大红喜字，虽然简陋，却显得格外真挚热闹。
宴席就设在院子里，摆开了十几张方桌，菜肴算不上丰盛。
多是乡亲们自家凑来的鸡鸭蔬菜，大盆装着，管够管饱，透着一种朴实的热情。
宁可可身子还有些软，但精神很好，脸上带着温婉的红晕。
封大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另一只手牢牢牵着穿得干干净净，东张西望的封家明。
一家三口走进院子，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和问候。
“可可来啦！”
“身子好些没？”
“快这边坐，专门给你们留了位置！”
宁可可笑着和相熟的乡亲、战士们打招呼，被引到了主桌旁坐下。
封大脚像个最忠诚的护卫，紧挨着她坐下，眼睛时不时关切地瞅她一眼。
很快，吉时已到。
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穿着一身崭新八路军军装。
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张林，牵着盖着红盖头、身穿红色嫁衣的宁苏苏走了出来。
杜春林政委担任主婚人，笑容满面地说了些祝福和勉励的话。
祝愿新人永结同心，共同革命，白头偕老。
简单的仪式过后，宁苏苏被送入了临时布置的新房，张林则留下来给宾客们敬酒。
他先走到了主桌，第一个就敬宁可可和封大脚。
“可可妹妹，大脚妹夫。”张林改口改得无比自然，端起粗糙的土碗：“谢谢你们，我敬你们。”
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碗酒里。
宁可可和封大脚也笑着端起了碗。
就在这时，被封大脚抱在腿上的封家明，眨巴着大眼睛。
看着一身喜气的张林，又看看新房的方向，忽然用他清脆的童音，大声地说道：
“祝姨妈和姨夫永远在一起，天天开心。”
小家伙人小鬼大，这话不知是哪儿学来的，说得字正腔圆。
瞬间逗乐了全桌的人，连旁边几桌的宾客都听到了，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叫好声。
张林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起来，心中满是感动，他伸手摸了摸家明的小脑袋：
“谢谢家明，姨夫一定和你姨妈永远在一起，天天开心！”
宴席继续，欢声笑语回荡在天牛庙村的上空，经久不散。
夜色渐深，宴席的欢闹声渐渐散去。
封大脚仔细搀着宁可可，一手牵着玩得有点瞌睡的封家明，慢慢走回自家小院。
刚推开院门，一股浓郁鲜香的炖鸡味道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家常饭菜的温暖香气。
只见灶房里灯火通明，封二爷正坐在灶膛前帮着看火，封王氏系着围裙，在锅台边忙碌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回来啦？宴席热闹吧？”
封王氏听到动静，回头笑道，手里的锅铲却没停。
“热闹得很。”封大脚笑着应道。
他先把儿子抱到里屋炕上安顿好，又赶紧回来扶着宁可可坐下。
封王氏掀开大锅盖，白色的蒸汽“噗”地一声腾起，弥漫满屋。
锅里炖着的整只老母鸡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汤汁金黄浓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一边用勺子撇着浮油，一边喜气洋洋地对宁可可说：
“可可啊，今儿个高兴，我把咱家下蛋最勤快的那只芦花鸡给炖了。”
她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声音都提高了些：
“现在咱们多地了，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不像以前，抠抠搜搜的。”
“今天这鸡，炖得烂烂的，大家都吃点，都好好补补，尤其是你，可可，你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呢。”
封二爷也从灶膛后抬起头，火光映着他满是皱纹却舒展的脸。
他难得地附和着老伴的话，言简意赅地点头：“嗯，吃，都吃。”
看着公公婆婆忙碌而开心的身影，闻着这充满家常烟火气的鸡汤香味，宁可可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谢谢爹，谢谢娘。”宁可可轻声道，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谢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封王氏爽利地一挥手，“等着，马上就能开饭了，大脚，摆桌子拿碗筷！”
“好嘞！”封大脚高声应着，手脚麻利地动起来。
夜深人静，小家伙封家明在炕里头睡得香甜，呼吸均匀，小脸上还带着宴席归来后的满足。
宁可可侧躺着，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看着身旁尚未睡着的封大脚。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大脚，睡了没？”
“没呢。”封大脚转过脸：
“咋了，媳妇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说着就紧张地想撑起身子。
“没有，好着呢。”宁可可按住他结实的手臂：
“就是看着爹娘今天忙活做饭的样子，心里头有些感触，想跟你聊聊。”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
“你看，如今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鬼子被打跑了，地也分到了咱自己手里，虽然不算多，但咱们一家人勤快些，吃饱穿暖肯定没问题了。”
封大脚在黑暗里点了点头：
“嗯，是这么个理儿，咱好好种地，日子肯定差不了。”
“所以我在想啊，”宁可可的声音更柔了些：
“咱家那几亩地，以后你就多辛苦点，别再让爹下地干那些重活了。他操劳了一辈子，腰腿都不比年轻时了，该歇歇了。”
封大脚沉默了一下，他爹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
闲下来反而可能不自在，但媳妇儿的话确实在理。
宁可可继续说着她的打算：
“改天，咱请个好点的大夫来家一趟，好好给爹调理调理身体。年轻时候亏空的，得慢慢补回来。”
“他一辈子为这个家操心费力，现在你长大了，成了顶梁柱，这家，该你来扛了，让爹娘享享清福，看着儿孙绕膝，比什么都强。”
封大脚听着妻子温柔却坚定的话语，心中暖流涌动，又有些酸涩。
他翻过身，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宁可可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粗糙有力，却带着无比的珍惜。
“俺知道了，媳妇儿。”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你说得对，爹是该歇着了。以后地里的重活俺包了。”
“俺一定把家扛起来，让你，让爹娘，让家明和还没出世的小家伙，都过上好日子。”
月光下，宁可可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夫妻俩的手紧紧交握，听着身边儿子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外间隐约传来的封二爷熟睡后轻微的鼾声，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踏实而温暖的期盼。
翌日，天气晴好。
宁可可和封大脚还是在自家地里忙活。
虽然封大脚牢记着媳妇的话，不肯让她动手重活，只让她在一旁看着，或者递递东西。
但宁可可还是闲不住，时不时弯腰拔几棵显眼的杂草。
日头渐渐升高，封大脚怕宁可可累着，正劝她到地头树荫下歇歇。
就见银子和铁头小两口从田埂那头走了过来。
银子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很明显，走路需要用手稍稍托着后腰。
步伐缓慢，但脸上却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铁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还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
“可可姐，大脚哥！”
银子老远就笑着打招呼，声音比以前温软了许多。
走到近前，铁头憨憨地笑了笑，银子则从篮子里端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瓦罐。
揭开盖子，里面是熬得金黄粘稠、米油浓厚的小米粥。
“可可姐，快尝尝，我刚熬好的，还热乎着呢。”
银子拿出碗，不由分说就给宁可可盛了满满一碗，递到她手里：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得多吃点好的，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光顾着干活不顾着自己。”
宁可可接过碗，小米粥的香气扑鼻而来，心里暖暖的：
“哎呀，还麻烦你挺着大肚子给我送过来，快自己坐下歇歇。”
银子摆摆手，看着宁可可，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姐，我这不算啥。倒是你，听我一句劝，这地里的活，以后能少干就少干点，可不能太劳累。”
她指了指宁可可的肚子，“这里头的小家伙可比这几棵庄稼金贵多了。”
铁头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
“对对对，银子说得对。可可姐，有啥重活，你吱一声，俺和弟兄们都能来帮忙！”
银子接着说：
“就是！我昨儿还听杜政委开会说呢，咱们八路军讲的就是军民一家亲，互相帮助。”
“你是有身子的人，又是咱村的功臣，你去跟杜政委说一声，保准他派战士来帮咱家把地里的活都包圆了，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宁可可听着银子絮絮叨叨却充满关切的话语，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这乱世里的情谊，格外珍贵。
“好，好，我听你们的。”
宁可可笑着点头，舀起一勺小米粥吹了吹，送入口中，米香甘甜，一直暖到了心里：
“这粥真香。谢谢你了，银子。”
“谢啥，咱们谁跟谁！”
银子见她听劝，开心地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等咱俩的娃生出来，还能做个伴呢。”
宁可可喝着香甜的小米粥，正和银子、铁头说着话。
抬眸就看见田埂上又一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那人身姿挺拔，精神抖擞，正是宁可金。
他这身灰布军装仿佛带着一种全新的精气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了。
“哥，你咋过来了？队里不忙吗？”宁可可笑着问道。
“过来看看咱家地弄得咋样了，顺便看看你。”宁可金说着。
他目光扫过地里的情况，又落在妹妹脸上，“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这时，旁边的铁头看着宁可金这一身军装，眼睛都直了。
眸中里面满是羡慕和向往，忍不住憨憨地开口：
“可金哥，你这身衣裳……真精神，真带劲！”
宁可金闻言，转过头看向铁头，笑了笑，用力拍了拍自己军装上的灰尘，语气带着自豪：
“这是八路军的军装，穿着它，扛起枪，打的是鬼子，保卫的是咱老百姓自己的好日子，当然精神！”
他看出铁头眼中的渴望，走上前一步，认真地对他说道：
“铁头，你小子是块好料子！打仗不怕死，对乡亲们也实诚。”
“现在咱们青旗会的弟兄，只要符合条件的，大多都参军了。”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也穿上这身军装，跟哥一起干？”
铁头被问得一愣，随即脸上涌起激动的红光。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搓着手，有些语无伦次：
“俺……俺行吗？俺就是个庄稼把式……”
“怎么不行？”宁可金声音提高了些，带着鼓励：
“八路军就是咱穷苦人的队伍，不看出身，就看你是不是真心打鬼子，是不是真心为老百姓。”
“你之前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杜政委肯定欢迎你这样的好小伙儿加入。”
铁头激动得脸更红了，他猛地看向身边的银子。
银子虽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不舍，但更多的是支持。
她轻轻推了铁头一把，低声道：
“你看我干啥？可金哥说得对，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你去打鬼子，保家卫国，我在家等着你，把孩子带好！”
有了妻子的支持，铁头仿佛吃了定心丸，他重重地一点头，对宁可金大声道：
“俺干！可金哥，俺愿意参加八路军，跟你一起打鬼子。”
“好！”宁可金高兴地一拍大腿，“这才像话，回头我就带你去见杜政委报到。”
宁可可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