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万物》第一章:我的天,可是醒了

冰冷的、带着某种腐朽甜香的空气灌入肺叶。

云衔岫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模糊晃动的光影。

不是她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一片沉沉的、绣着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暗金色蔓藤纹路的帐幔。

那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蠕动,吸吮着烛火摇曳的微光。

“唔……”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音节,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残留着一种诡异的酸麻感。

【叮!】

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脑海深处响起,刺破了混沌。

【绑定宿主:宁可可。】

【世界锚定:《生万物》】

【身份载入:宁府三小姐,‘宁绣绣’、‘宁苏苏’之妹。】

【宿主即将前往:《生万物》影视系统。】

宁可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宁府……宁绣绣……宁苏苏……

“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极其不耐却又莫名有些沙哑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这声音像粗糙的砂纸刮过琉璃,刺耳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宁可可努力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床边站着一个少女。

一身火红的劲装,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只是那红,红得像是凝固的血。

她抱臂站着,微微歪着头,几缕挑染成深紫色的长发从额前垂落。

宁可可的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泥潭里被强行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掀开都伴随着酸涩和模糊的光晕。

最先钻入耳朵的,是两道熟悉又带着点劫后余生般轻松的女声。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可算是舍得睁眼了?”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促狭的声音响起,是二姐宁苏苏。

她正斜倚在宁可可床边的雕花窗棂上,手里捻着一根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草茎。

一双灵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上下打量着床上刚醒的人。

“苏苏,莫要吓着她。”

大姐宁绣绣的声音温柔得像拂过新叶的春风。

她坐在床沿,手里还拿着半块绣到一半的帕子。

针线活计都来不及放下,就连忙俯身,用微凉的手背轻轻贴在宁可可的额头上试探温度。

她的眼神里盛满了真真切切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真是菩萨保佑。可可,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身上可有哪里疼?”

宁可可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她努力聚焦视线,看清了两位姐姐的脸庞。

宁绣绣温婉娴静,此刻眉头却带着未散的忧虑;宁苏苏则依旧是那副精灵古怪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水……”宁可可终于挤出个字。

宁绣绣立刻转身,动作轻柔又迅速地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着宁可可坐起一点,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一杯温水下肚,宁可可感觉那被抽干的力气回来了一点点。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还有点懵:“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宁苏苏夸张地瞪大眼睛,几步凑到床边,那根荧光草茎在她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

“我们尊贵的三小姐宁可可,您老人家可是足足在床上挺了三天三夜!差点以为你这小魂儿真被水里的鱼虾勾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呢!”

宁绣绣嗔怪地拍了宁苏苏的手臂一下:“别胡说!”

转头又对宁可可温言道:“你三天前掉进湖里了,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没知觉了。”

“爹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说凶险得很,高热不退,气息也弱……可把我们吓坏了。”

她说着,眼圈又微微泛红。

掉进湖里?

宁可可努力回想,脑子里却只有一片混乱的空白,以及一些不属于“她”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零碎片段。

“啧,”宁苏苏接过话头,手指虚点着宁可可的鼻尖,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调侃,却透着亲昵:

“我就说嘛!让你别整天跟府里那些个挖渠垒墙的粗使汉子混在一处,学他们爬高上低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看看,看看!这次玩脱了吧?好好的小姐不当,非要学人家摸鱼捞虾?还是大冬天的!结果鱼没捞着,自己差点成了湖底的水鬼!”

宁可可听着二姐机关枪似的数落,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和暖意。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还有些僵硬的肌肉,显得有些滑稽。

“我…我那是……”她试图辩解,声音依旧沙哑。

“你那是皮痒!”宁苏苏毫不客气地打断:

“要不是大脚他们几个正好在湖边清理淤泥,眼疾手快把你捞上来,你就等着在龙王爷那儿当压寨夫人去吧!”

“三天!整整三天!你是睡得香了,可苦了大姐,日夜守着你,眼睛都没合过几次,这帕子上绣的鸳鸯都快愁成苦瓜脸了!”

她说着,故意拎起宁绣绣放在腿上的绣绷。

“苏苏!”宁绣绣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红霞。

但看着妹妹终于醒来,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她轻轻替宁可可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醒了就好,旁的都先别想。饿不饿?我让厨房熬了上好的燕窝粥,一直温着呢。”

宁可可看着大姐眼底的青黑,再听着二姐看似刻薄实则关切的唠叨,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堵在胸口。

她咧开嘴,努力想笑得精神点:

“饿……饿死了!二姐,你再数落我,我连你的那份也吃掉!”

声音虽哑,却带着一丝往日里熟悉的、没心没肺的活力。

宁苏苏闻言,夸张地捂住心口:

“哎呀!听听这中气十足的威胁!看来是真活过来了!行行行,我这就去给你端粥,撑死你个没良心的!”

她嘴上不饶人,脚步却轻快地朝门口走去。

宁绣绣看着妹妹恢复了些许神采,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

她握着宁可可的手,低声道:

“下次……可万万不能再这般莽撞了。你要有个闪失,让姐姐们怎么办?”

宁可可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用力点了点头。

“嗯,以后定然会注意的。”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和一道带着浓浓关切的女声:

“我的天!可是醒了?老天爷保佑!”

母亲宁郭氏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

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袄裙,发髻有些松散,显然这几日也未曾好好休息。

此刻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几步就扑到床边,一把将刚坐起来的宁可可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宁可可差点喘不过气。

“可可!娘的乖妮子!你可算醒了!吓死娘了,真是吓死娘了!”

宁郭氏的声音带着哽咽,一遍遍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和头发,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和厨房烟火气混合的味道,是宿主记忆中属于母亲最温暖的气息。

“娘……我没事了……”

宁可可被勒得有点难受,但心里却暖烘烘的,乖乖地靠在母亲怀里。

紧随宁郭氏之后进来的,是父亲宁学祥。

他穿着深青色的长衫,身材高大,面容严肃,一双浓眉习惯性地微蹙着,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脚步沉稳,走进房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被妻子搂在怀里的宁可可身上。

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略显虚弱的神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和心疼。

但他开口,却完全是另一番腔调。

“哼!”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打破了屋内的温情。

宁学祥背着手,踱步到床前不远处站定,视线从宁可可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似的,转向了窗外。

“现在知道没事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训斥口吻:

“一个姑娘家,整日里没个正形!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一概不通,偏偏要学那些莽汉舞刀弄枪、爬树翻墙!成何体统!宁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宁郭氏闻言,不满地轻轻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低声道:

“孩子刚醒,你少说两句!”

宁学祥却像是没听见,继续板着脸训斥,目光却忍不住又瞟了宁可可一眼,语气下意识地放软了一丝,但依旧严厉:

“这次更是出息!大冬天的,跑去湖边胡闹!怎么着?那湖里的鱼虾格外香,值得你宁三小姐亲自下水去捞?还是觉得府里太安逸,非得去阎王殿门口转一圈才舒坦?”

宁可可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

“爹……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那是有意的?”宁学祥眉毛一竖,声音又扬高了些:

“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这次是运气好,被大脚他们捞上来了!下次呢?那湖底下有什么东西谁说得清?万一……万一……”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声音顿住,脸色更加阴沉。

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但那份后怕却清晰地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宁绣绣连忙打圆场,温声道:

“爹,您息怒,可可这次受了教训,以后定会稳重些的。”

她悄悄给宁可可递了个眼色。

宁可可接收到信号,立刻摆出一副知错认错的乖巧模样,眨巴着眼睛看向父亲:

“爹,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真的!我保证好好在屋里待着,跟大姐学绣花,跟二姐……”

她卡壳了一下,瞥见宁苏苏手里那根还在发光的草茎:

“……学认草药!”

虽然这两样听起来都让她头皮发麻。

宁学祥看着小女儿,心里的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大半。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掩饰住那一瞬间的软化:

“哼!你哪次不是这么保证?哪次做到了?我看你这保证,比苏苏那堆会冒烟的草药还不靠谱!”

被点名的宁苏苏正好端着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进来,闻言立刻笑嘻嘻地接话:

“爹!您可别小瞧我的草药!我这不靠谱的草药,说不定哪天就能救您宝贝闺女的命呢!”

她把粥碗递给宁绣绣,冲宁可可做了个鬼脸。

宁郭氏见丈夫态度松动,连忙顺着台阶下:

“好了好了,孩子刚醒,身子还虚着呢,先让她吃点东西补补元气。老爷您也少说两句,可可这次遭了大罪了。”

她说着,从宁绣绣手里接过粥碗,亲自用小勺舀了,吹凉了送到宁可可嘴边,满眼都是心疼:

“来,可可,张嘴,吃点东西。”

宁可可乖乖地张嘴喝粥,温热的甜粥滑入喉咙,熨帖着空荡荡的胃。她偷眼去看父亲。

宁学祥依旧板着脸站在那儿,背着手,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对屋内的温情脉脉不屑一顾。

但宁可可敏锐地捕捉到,在她低头喝粥的间隙,父亲那严肃的目光会飞快地、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扫过她。

确认她是否真的在好好吃东西,脸色是否好了一些。

那眼神里,有责备,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和一种笨拙的、不知如何表达的父爱。

他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再待下去也无话可说,又重重咳了一声:

“行了!醒了就好生养着!别再折腾了!绣绣,苏苏,看着点她!”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依旧挺直威严。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厨房里炖着老参鸡汤,晚点让人送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屋内,宁郭氏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无奈又带着几分了然地对女儿们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们爹啊……就是这脾气。”她继续温柔地给宁可可喂粥。

宁苏苏凑到宁可可耳边,用气声道:

“听见没?老参鸡汤!爹这嘴啊,比那湖底的石头还硬,心倒是软得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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