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世(三)

除夕夜,终究还是来了。

墨北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颜酒。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鞭炮声零星地响起。车厢里却异常安静,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颜酒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侧脸在光影明灭中显得有些模糊,银白的发丝被车窗外的霓虹染上变幻的色彩。她穿着一件新买的、看起来很温暖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努力想融入这节日的氛围,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瞒不过墨北的眼睛。

车驶入一个略显老旧但充满烟火气的小区。墨北父母家就在其中一栋楼的三层。还没停稳车,就能听到楼上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烟草味和人声的热浪扑面而来。客厅里挤满了人,墨北的父母、大伯一家、小姑一家,还有几个堂表兄弟姊妹,电视里放着喧闹的春晚,茶几上堆满了瓜子糖果。看到他们进来,各种目光瞬间聚焦。

“哎哟,小北和酒酒回来啦!”墨北的母亲,一个微胖和善的中年女人,笑着迎上来,目光在颜酒脸上停留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妈。”墨北点点头,将手里的礼品递过去。

“叔叔阿姨好,大伯好,小姑好……”颜酒努力扬起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挨个打招呼,声音清亮,努力扮演着“好媳妇”的角色。

然而,这份刻意的乖巧和融入,在接下来的饭桌上,遭遇了严峻的考验。

酒过三巡,气氛更显热络,话题也渐渐放开。大伯母,一个嗓门洪亮、颧骨略高的妇人,夹了一筷子鱼放到颜酒碗里,笑眯眯地问:“酒酒啊,看着真是年轻漂亮。跟小北结婚也快两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你婆婆可天天盼着抱孙子呢!”

话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墨北的母亲也笑着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期待。几个年轻些的堂表兄弟姊妹则交换着看好戏的眼神。

颜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下意识地看向墨北,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求助和无措。孩子?这从未出现在她朝不保夕人生规划里的词汇,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得她心头发慌。

墨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筷子,刚想开口解围,坐在斜对面的小姑,一个打扮精致、眼神锐利的中年女人,也加入了话题,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关切:“是啊酒酒,女人啊,生孩子还是要趁早。你看你和小北工作都忙,但孩子可是大事,耽误不得。再晚啊,恢复起来就难了,对孩子也不好。”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颜酒纤细的腰身上扫了一圈。

“就是就是!”大伯母立刻附和,“小北可是我们老墨家的独苗,这传宗接代……”

“我们不打算要孩子。”墨北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地响起,瞬间打断了餐桌上的七嘴八舌。

喧闹的客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谴责,齐刷刷地聚焦在墨北身上。

墨北的母亲脸色瞬间变了,声音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小北!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能不要孩子?”

颜酒也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墨北。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愕然,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不要孩子?她从未听他说过!他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墨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母亲和所有投来的视线,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项目决策:“不是胡闹。是我已经做了结扎手术。”

“轰——”

这句话不啻于在餐桌上投下了一颗炸弹!

“什么?!”墨北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也惊得放下了酒杯。

“结扎?!你疯了吗小北!”大伯母尖声叫了起来。

小姑则用审视的目光在墨北和颜酒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探究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颜酒彻底呆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难以置信地看着墨北平静无波的侧脸。结扎?他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一股巨大的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忘记了周遭所有的喧哗和审视的目光。

墨北无视了所有的惊愕和质疑,他的目光落在母亲焦急而受伤的脸上,声音低沉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这是我的决定。我和酒酒沟通过,我们目前的人生规划里,没有孩子的位置。希望你们理解。” 他特意强调了“我和酒酒沟通过”,将责任完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餐桌上一片死寂。只有电视里春晚的喧闹声显得格外刺耳。墨北的母亲眼眶泛红,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靠回了椅背。

那顿年夜饭的后半程,气氛降到了冰点。亲戚们或沉默,或窃窃私语,投向颜酒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同情,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仿佛她是那个不能生或者不想生,最终“逼”得丈夫去结扎的罪魁祸首。

颜酒如坐针毡。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她低着头,机械地拨弄着碗里的饭菜,食不知味。墨北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结扎……不打算要孩子……他的决定……

她偷偷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依旧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应付着偶尔递来的尴尬话题,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言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替她挡掉这些无休止的追问?还是……他内心深处,也从未想过和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朝不保夕的杀手,孕育一个生命?

这个念头像冰水一样浇下,让她从混乱中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直到离开父母家,坐进冰冷的车里,颜酒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车子驶离了喧闹的小区,汇入除夕夜稀疏的车流。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

“你……”颜酒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默,“……什么时候……去做的?”她问得有些艰难,目光紧紧盯着墨北的侧脸。

墨北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城市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半年前。一个小手术,恢复很快。”

半年前……颜酒的呼吸窒了一下。那时候,正是她邮轮任务失败后不久,组织虽然没有立刻追究,但无形的压力始终笼罩着她,她变得更加谨慎和……疏离。他是在那个时候……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受伤。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瞒得滴水不漏。

墨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切断了某种可能性?告诉你我们不需要那个‘未来’的选项?”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意味,“酒酒,我们的‘未来’……和别人不一样。何必多添一份不必要的牵绊和……风险。”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温情脉脉却脆弱不堪的伪装。颜酒的心猛地一缩。不是为了挡掉亲戚的追问,至少不完全是。他是清醒地、主动地,在他们本就布满荆棘的、黑暗重重的未来路径上,亲手堵死了那条看似寻常却充满未知风险的分岔路——一个孩子的到来,对她隐藏的身份,对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都可能是致命的炸药。

风险……牵绊……

这两个冰冷的词砸在颜酒心上,让她哑口无言。是啊,一个孩子。一个需要稳定、安全、光明未来的孩子。而她,是“Laugh”,一个行走在刀尖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杀手。她有什么资格去孕育一个生命?又凭什么去承诺一个未来?

一股巨大的苦涩和悲凉涌上心头,淹没了最初的震惊和委屈。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节日彩灯装点的城市。那些璀璨的光点,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那么遥远而冰冷。

她终于明白了墨北的决定。那是一种基于残酷现实的、极致理性,甚至带着绝望意味的割舍。他替她挡掉了亲戚的责难,也替他们斩断了一个根本无法承受的可能。

车厢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比来时更加沉重。只有广播里应景的喜庆歌曲,兀自欢唱着,显得格外讽刺。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深渊,在这个团圆的除夕夜,似乎又无声地扩大了几分。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墨北日益增长的加班时长和颜酒身上偶尔添新、旧伤缓慢褪去的循环中,刻板地向前推进。除夕夜的惊涛骇浪似乎沉入了深潭,水面只余下死寂的平静。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孩子,不再提起邮轮,甚至刻意避开任何可能触及深层话题的交谈。公寓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电视背景音,以及空气净化器永不停歇的低鸣。

颜酒变得更加“居家”。她接任务的频率似乎降到了最低点,更多的时间是待在家里,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菜谱(结果往往以墨北面无表情地处理烧糊的锅具告终),或者摆弄一些看起来像小装置的东西(墨北从不询问那是什么)。她的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警惕,被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所取代。墨北看在眼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无能为力”的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觉得滞涩。他只能更疯狂地投入工作,用一个个精准完成的KPI和上司赞许的目光,来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和不安。

日历无声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窗外的梧桐从嫩绿到深碧,再到染上第一抹金黄。结婚纪念日临近的气息,像空气中微甜的桂花香,悄然弥漫开来。

某个寻常的加班深夜,墨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着沙发一角。颜酒蜷在那里,银白的发丝在灯光下像柔软的绸缎。她似乎在看一本旧相册,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柔软的恍惚。

墨北放下公文包,换了鞋,走过去。他没有靠得很近,只是倚在沙发靠背上,目光落在她翻开的相册页上。是几张极其模糊、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挤着几个眼神空洞、衣衫褴褛的孩子,背景是冰冷的、布满污渍的水泥墙。

颜酒的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个瘦小、眼神尤其空洞的小女孩的脸——那依稀能辨出几分她幼时的轮廓。她没看墨北,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虚无诉说:

“北北,你见过……人是怎么变成野兽的吗?”

墨北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倾听者雕像。

颜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照片上,红宝石般的眼瞳里没有泪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像牲口一样,论斤称两。”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铺直叙,却字字如冰锥,“卖到一个叫‘蜂巢’的地方。没人知道它在哪,外面的人只知道它叫‘组织’。里面……分很多格子,像真正的蜂巢。我待的那个格子,叫‘育雏室’。”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抗拒那段记忆。墨北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

“一开始,有十几个孩子。都跟我差不多大,或者更小。脏兮兮的,眼睛里只有害怕和饥饿。”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很大的铁笼子里。扔进来一把生了锈的刀。然后……锁上了门。”

墨北的呼吸停滞了。他几乎能想象那副场景:黑暗、铁锈味、孩子们恐惧的哭喊……以及那把闪着寒光的凶器。

“广播里有个声音说……笼子里的食物和水,只够最后站着的那个人活三天。”颜酒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墨北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灵魂被撕裂的细微颤音,“一开始没人动。都缩在角落哭。后来……饿得受不了了。渴得喉咙冒烟。有个男孩……他先动了。他扑向另一个更小的孩子……然后……”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那血腥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哭喊声……尖叫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血……好多血……”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我躲在最里面,看着……看着他们像疯狗一样撕咬……最后……笼子里只剩下我一个……站着。”

她猛地睁开眼,红瞳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麻木。

“后来才知道,这只是第一课。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蜂巢’的‘工蜂’。后面还有好几轮……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法……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我一个。”她抬起头,看向墨北,眼神空洞,“他们教我们怎么用最快的方法杀人,怎么利用环境,怎么制造意外……怎么扮演别人。因为有些目标,需要接近……需要伪装……需要让他们放下戒心,然后……”

她做了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冰冷而精准。

“组织很大。有专门找目标的‘复眼’(情报部),有给我们提供装备和身份的‘筑巢者’(道具部),有清理现场的‘清道夫’(善后部),有藏在网络后面的‘织网者’(黑客部),还有……‘蜂刺’(医疗部),只负责在我们任务失败或重伤时,确保我们不会泄露秘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杀手部……‘蜂针’,是最低等、消耗最快、也最……脏的工蜂。华国的任务……相对‘温和’?国外的……尤其是M国那边,‘毒蜂’的地盘……每次去,都像刀尖上舔血。所以……我很久不接那边的单子了。”

她说完,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落地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空气净化器的低鸣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墨北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看着妻子苍白而麻木的脸,看着那双曾盛满阳光、此刻却只剩下无尽荒芜的红瞳。那些零碎的、关于她身上旧伤的疑惑,关于她某些特殊技能的来源,关于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人性极深的警惕与疏离……此刻都找到了冰冷而残酷的答案。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喉咙发紧,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伸出手抱住她,想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可指尖刚动了一下,又僵住了。过去了吗?那些刻入骨髓的杀戮训练,那些被迫手刃同伴的噩梦,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黑暗规则……真的能过去吗?他空洞的安慰,在这样沉重的血泪史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可笑。

最终,他只能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拥抱,没有言语。他只是伸出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无言的痛楚和怜惜,覆在了她放在相册页上、同样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颜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看他。只是任由他覆盖着。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相册上那些模糊的、充满痛苦的黑白影像,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过了许久,久到墨北以为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颜酒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自嘲的意味:

“当初……选择结婚。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却没有焦距,“组织里……像我这样的‘工蜂’,想要在外面有个合理的、稳定的身份作掩护。结婚……是最常见的选择。找个看起来顺眼、背景干净、不会惹麻烦的普通人……”她的声音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看向墨北。那双红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带着一丝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审视,有困惑,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期待。

“我……选了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我以为……当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会尖叫着报警,或者吓得直接把我赶出去……那样,我就完了。组织不会容忍暴露的‘蜂针’。”

墨北的心猛地一缩。他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海。他想起了那个改变一切的傍晚,杂物间门口刺鼻的血腥味,那只惨白的手,她冰冷的审视……还有他那句平静到冷酷的提醒——“血滴到新地毯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墨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我没有报警,没有赶你走。我替你收尸,替你包扎……甚至……”他顿了顿,没有说出“结扎”那两个字,“……所以,你后悔当初选了我吗?”

颜酒定定地看着他。红宝石般的眼瞳里,复杂的情绪激烈地翻涌着,像风暴中的深海。后悔?不,那不是后悔。是困惑,是难以置信,是一种被命运狠狠捉弄后的茫然,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微弱却顽固的依赖。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了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五指用力地、近乎痉挛地收紧。冰冷的指尖深深嵌入他的皮肤,仿佛抓住的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能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没的浮木。

墨北感受到了那力道里蕴含的巨大恐惧和……孤注一掷的信任。他没有抽离,任由她攥着,疼痛感清晰地传来,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内心翻腾的巨浪。

这个除夕之后,那个关于“最初选择”的问题,像一个未解的谜题,悬在了他们之间。颜酒没有再说后悔与否,墨北也再未追问。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某种“正常”的轨道——他加班,她在家。只是,偶尔在深夜,墨北醒来,会发现颜酒蜷缩在他身边,即使在睡梦中,手指也紧紧攥着他睡衣的一角,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而墨北,则会默默地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直到天色微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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