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幻·笑】（9）
处决前夜，皇宫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唐舞桐站在栖霞阁的窗前，望着天边那轮血红色的月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笑红尘给她的玉佩。
“公主，一切准备就绪。”赵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低声道，“守卫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马匹和干粮都在城南老地方备好了。”
唐舞桐深吸一口气：“霍雨浩那边呢？”
“按计划，他以为公主明日才会行动，今晚在府中准备婚事。”赵锋犹豫了一下，“公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一旦劫狱，您就……”
“我不反悔。”唐舞桐打断他，眼神坚定如铁。她转身走到妆台前，取出一对翡翠耳坠交给赵锋，“这个给你。出宫后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
赵锋跪地不起，声音哽咽：“公主……”
“去吧，按计划行事。”唐舞桐扶起他，勉强笑了笑，“记住，子时三刻。”
赵锋退下后，唐舞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套粗布衣裳。她迅速换好，将长发挽成普通妇人的发髻，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宫殿，吹灭了蜡烛。
天牢比唐舞桐想象的还要阴冷潮湿。她跟在赵锋身后，穿过幽暗的走廊，耳边是犯人痛苦的呻吟和铁链碰撞的声音。每走一步，心就跳得更快一些。
“前面拐角就是红尘公子的牢房。”赵锋低声道，“守卫已经支开了，但公主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唐舞桐点头，接过钥匙，独自走向那间昏暗的牢房。借着墙上火把的光亮，她看见笑红尘靠墙而坐，闭目养神。才几天不见，他瘦得几乎脱了形，脸上还有淤青，但那股傲然之气仍在。
“赵锋？”笑红尘睁开眼，随即愣住了，“公主？！”
唐舞桐手忙脚乱地开锁，铁链哗啦作响：“别出声，我来救你出去。”
牢门打开，她冲进去抓住笑红尘的手就要往外拉，却被他反手拽住。
“不行！”笑红尘压低声音，“你若劫狱，就是死罪！”
唐舞桐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明日他们就要处决你了！”
笑红尘凝重起来：“霍雨浩心狠手辣，若发现是你帮了我，你的公主之位……”
“笑红尘！”唐舞桐突然厉声喝道，“你给我听好了！”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唐舞桐愿做一日你的妻子，也不愿做一辈子公主！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笑红尘浑身一震，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为深沉的情感。他猛地将唐舞桐拉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又迅速放开：“走。”
两人跟着赵锋的指引，避开巡逻的守卫，从天牢侧门溜出。夜空中乌云密布，远处雷声隆隆，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城南有匹马，驮着干粮和银两。”唐舞桐边跑边说，“出城后往南走，到江州找我舅舅刘知府。他会保护你。”
笑红尘脚步不停：“你呢？”
“我回宫善后。”唐舞桐声音有些发抖，“等风波过去，再找机会与你汇合。”
笑红尘猛地停下：“你撒谎。”
唐舞桐不敢看他的眼睛：“没时间了，快走！”
“一起走。”笑红尘抓住她的手腕，“否则我宁可回去等死。”
唐舞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傻吗？我若跟你一起逃，霍雨浩立刻就会追来！分开走才有希望！”
雷声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赵锋从暗处牵来一匹马：“公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笑红尘依然抓着唐舞桐不放：“我不会丢下你。”
唐舞桐突然扑上去，狠狠吻住他的唇。这个吻又急又重，带着咸涩的泪水。分开时，她喘息着说：“笑红尘，你给我活着。你若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里面是霍雨浩构陷你父亲的证据，藏在城南土地庙的神像下面。拿着它，为你父亲洗刷冤屈。”说完，她翻身上马，“我去引开追兵！”
“舞桐！”笑红尘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声音撕裂，“不要！”
唐舞桐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然后她猛地一夹马腹，白马嘶鸣着冲入雨幕。
笑红尘想追，被赵锋死死拉住：“笑公子，别辜负公主一片苦心！那边有另一匹马，快走！”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中，笑红尘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喊叫声。他心如刀绞，但理智告诉他唐舞桐是对的。他咬破嘴唇，强迫自己翻身上马，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
唐舞桐策马狂奔，雨水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她故意绕到宫门前大喊：“笑红尘往东门去了！”然后才转向城南。
这个计策很冒险，但足够为笑红尘争取时间。她计划将追兵引到城郊的断崖处，然后弃马躲入猎户小屋。等天亮后再悄悄回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刚出城门，她就察觉不对劲——追兵比预计的多了至少三倍，而且不是从皇宫方向来的，而是埋伏在城门外。更可怕的是，他们不喊不叫，沉默得可怕。
一支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唐舞桐心头大骇，这不是普通的追兵，是来要人命的！
她拼命抽打马匹，白马吃痛，跑得更快。但追兵越来越近，箭矢如雨点般射来。一支箭射中了马腿，白马哀鸣着栽倒，唐舞桐被甩出去好几丈远，重重摔在泥地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树林里跑。身后追兵已经下马，呈扇形包抄过来。借着闪电的光亮，唐舞桐看清了领头的人——不是霍雨浩，而是王秋儿的心腹！
“王秋儿……”唐舞桐瞬间明白了。这不是霍雨浩的追兵，是王秋儿设的杀局！
“公主殿下，别跑了。”那心腹冷笑道，“这荒郊野岭的，死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唐舞桐背靠一棵大树，无路可退。她摸到腰间笑红尘的玉佩，突然有了勇气：“你们敢杀我？不怕诛九族吗？”
“杀你的可不是我们。”心腹阴笑，“是逃犯笑红尘。他劫持公主，意图不轨，公主宁死不从，被他杀害。多完美的故事。”
唐舞桐冷笑：“霍雨浩会信？”
“霍统领只会看到他想看的。”心腹一挥手，“放箭！”
唐舞桐闭上眼睛，握紧玉佩。笑红尘，活下去……
“住手！”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唐舞桐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笑红尘骑马冲了过来，手中长剑在闪电中闪着寒光。
“不！”她尖叫，“走啊！”
但已经晚了。箭雨朝两人倾泻而下。笑红尘纵身一跃，挡在唐舞桐面前，同时挥剑格挡。大部分箭被挡开，但仍有三支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笑红尘！”唐舞桐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你为什么回来！”
笑红尘咳出一口血，却笑了：“我宁愿死一万次……也不愿你受一点伤……”
杀手们再次搭箭。唐舞桐紧紧抱住笑红尘，用身体护住他：“要杀就杀我！放他走！”
“抱歉了，公主。”心腹冷酷地说，“王小姐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弓弦拉满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刺耳。唐舞桐闭上眼睛，将脸贴在笑红尘的额头上。至少，他们死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
“住手！霍统领有令！”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
杀手们迟疑了。唐舞桐抬头，看见赵锋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过来。杀手见势不妙，迅速撤退，消失在雨幕中。
“公主！”赵锋跳下马，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人，脸色煞白，“太医！快传太医！”
唐舞桐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颤抖着检查笑红尘的伤口。三支箭深深插入他的后背，鲜血不断涌出，混合着雨水，在地上汇成一条红色的小溪。但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泛现金光。
"撑住……求你撑住……”她哽咽着撕下衣襟，试图为他止血。
笑红尘艰难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你……没事……就好……”
“别说话！”唐舞桐泪如雨下，“太医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一定会……”
笑红尘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他努力聚焦，看着唐舞桐，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唐舞桐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唇边。
“活下去……”笑红尘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手心写下这三个字。然后他的手垂落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不！“唐舞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笑红尘！你不准死！你答应过我的！”
她疯狂地摇晃他，拍打他的脸，但笑红尘再也没有回应。雨越下越大，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对有情人哭泣。
赵锋试探了一下笑红尘的鼻息，沉重地摇头：“公主……节哀……”
唐舞桐恍若未闻。她轻轻将笑红尘的头抱在怀里，哼起了一首儿时的歌谣，仿佛他只是睡着了。鲜血从她的伤口不断流出，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公主！您的伤！”赵锋惊呼。
唐舞桐摇摇头，微笑着看向怀中的人：“没关系……很快……我就能跟他团聚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也越来越沉。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笑红尘泛着金光的身影，和他手中紧握的那缕她的头发。
雨幕中，两具相拥的身体渐渐冰冷，但他们的表情却出奇地安详，仿佛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