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幻·笑】（8）
天牢的黑暗浓稠如墨，笑红尘蜷缩在角落，数着从窄窗透进来的月光次数。已经七天了，没有人告诉他外面的情况，也没有提审。这种未知比酷刑更折磨人。
牢门铁链哗啦作响，一个狱卒端着饭碗进来：“吃饭了。”
笑红尘没动。前几天的饭菜他都原封不动，怕有人下毒。但今天，一阵异常的香气从碗里飘来——是荷叶包的糯米鸡，还加了香菇和腊肉，这绝不是牢饭。
“谁送的？”他沙哑地问。
狱卒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一位贵人。”说完匆匆离去。
笑红尘掰开糯米鸡，里面藏着一张字条：“三日后处决，今夜子时有人来。”
字迹娟秀，他一眼认出是唐舞桐的手笔。
胸口像被重锤击中，笑红尘攥紧字条。处决？连审判都没有？看来霍雨浩是铁了心要笑家绝后。而唐舞桐……她冒险送信，是想做什么？
子时将至，牢房外传来打斗声，很短暂，随即归于寂静。钥匙转动，牢门打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闪了进来。
“公主？！”笑红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舞桐拉下兜帽，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眠。她穿着普通宫女的服饰，身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爬过来。
“时间不多。”她声音发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这里有银两、路引和便服。明晚守卫换岗时，会有人带你出天牢，城南有匹马等着你。”
笑红尘没接包袱：“公主这是要劫狱？不可！这会连累你——”
“闭嘴！”唐舞桐眼圈发红，“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她抓住笑红尘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听着，出城后往南走，到江州找刘知府，他是我舅舅，会保护你。”
笑红尘摇头：“我不能走。我若逃了，岂不坐实了红尘家通敌的罪名？父亲他——”
“你父亲已经死了。”唐舞桐声音哽咽，"霍雨浩带回的所谓证据里，有你父亲与敌国往来的亲笔信。三日前……已在边关就地正法。”
这个消息像一把刀捅进笑红尘心脏。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父亲死讯，仍是痛彻心扉。他踉跄后退，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才没有倒下。
“不可能……”他喃喃道，“父亲再贪腐，也绝不会通敌..."
"我知道。"唐舞桐坚定地说，"那些信是伪造的。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但需要时间。"她再次递上包袱，"你必须活着，才能为笑家洗冤。"
笑红尘抬头看她，月光透过小窗，在唐舞桐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得让人心疼，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公主为何冒险救我？"他轻声问。
唐舞桐的睫毛颤了颤："因为...因为..."她咬了咬嘴唇，"因为你是无辜的。"
笑红尘苦笑："我知情不报，算什么无辜？若早日揭发父亲……”
“那你会被一同处斩！“唐舞桐激动地打断他，“大周律法，子告父者，同罪！”她突然抓住笑红尘的衣领，“听着，我不许你死。你必须活着，活着证明自己的清白，活着……”她的声音低下去，“活着回来见我。”
笑红尘心头一震。他缓缓抬手，轻抚上唐舞桐的脸颊，触手冰凉湿润——她在哭。
“公主，霍雨浩为何如此针对红尘家？”他忽然问。
唐舞桐身体一僵，别过脸去：“他……他向我求亲，我拒绝了。”
原来如此。笑红尘恍然大悟。霍雨浩对唐舞桐的心思，他早有所觉，只是没想到会疯狂至此。为了得到唐舞桐，不惜构陷忠良，屠戮满门。
“现在他有了新条件。”唐舞桐继续道，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只要我答应嫁给他，他就求父皇免你一死，改为流放。”
笑红尘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答应了？”
“当然。”唐舞桐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我打算食言。等你安全离京，我就向父皇坦白，我宁死也不嫁他。”
“不行！”笑红尘厉声道，“你若反悔，霍雨浩不会放过你！”
唐舞桐不以为意：“他能怎样？杀了我？父皇再宠信他，也不会允许他伤害公主。”
笑红尘心急如焚。唐舞桐太天真了，霍雨浩既能构陷红尘家通敌，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正想再劝，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唐舞桐惊慌地看向牢门，迅速将包袱塞进笑红尘怀中，“记住，明晚子时！”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扑上来紧紧抱住笑红尘，“一定要活着……”
这个拥抱短暂而用力，笑红尘还没反应过来，唐舞桐已经松开手，闪身出了牢门。脚步声渐近，她灵活地隐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笑红尘呆立原地，怀中包袱还残留着唐舞桐身上的淡淡香气。他小心地打开，除了她说的那些物品，还有一个小锦囊，里面装着一缕青丝——是唐舞桐的头发。
大周风俗，女子剪发赠人，是生死相许之意。
笑红尘喉头发紧，从贴身处取出一枚祖传玉佩，叫住经过的狱卒：“请将这个转交给刚才那位贵人。就说……笑某若有来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狱卒犹豫了一下，接过玉佩匆匆离去。
笑红尘靠墙坐下，将唐舞桐的头发贴在胸口。明日一别，或许就是永诀。他多想告诉她，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的倔强、她的善良、她那藏在刁蛮外表下柔软的心。但如今，他一个将死之人的爱，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不如让她以为自己只是感恩。
栖霞阁内，唐舞桐紧握着那枚还带着笑红尘体温的玉佩，泪如雨下。玉佩上刻着“长乐”二字，是笑家祖传之物。他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她，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公主，霍统领求见。”青荷在门外轻声禀报。
唐舞桐迅速擦干眼泪，藏好玉佩：“让他进来。”
霍雨浩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但眼中的狂热让唐舞桐不寒而栗。他单膝跪地：“公主，微臣幸不辱命，边关叛乱已平。”
“恭喜霍统领。”唐舞桐强作镇定，"不知谢红尘的案子……”
“证据确凿。”霍雨浩抬头，直视唐舞桐，“不过微臣记得与公主的约定。只要公主履行诺言，笑红尘可免一死。”
唐舞桐指甲掐进掌心：“本公主自然说话算话。只是……我想先见笑红尘一面。”
霍雨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为何？”
“告诉他，他的命是用什么换来的。”唐舞桐冷笑，“让他知道，本公主不是非他不可。”
这个回答取悦了霍雨浩。他露出笑容：“公主果然深明大义。不过见面就不必了，微臣可以代为转达。”
唐舞桐心中一沉。霍雨浩这是不给她与笑红尘单独交谈的机会。她故作娇嗔：”霍统领这是不信任我？”
“微臣不敢。”霍雨浩上前一步，突然抓住唐舞桐的手，"只是笑红尘诡计多端，微臣担心公主被他蒙蔽。”他手上用力，几乎捏疼唐舞桐，“三日后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公主还是好好准备吧。”
唐舞桐强忍恶心，抽回手：“三日？这么急？”
“边关又起战事，微臣婚后即要出征。”霍雨浩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一切从速。”
唐舞桐明白了。霍雨浩是怕夜长梦多，想尽快坐实婚事。她必须加快营救计划了。
“好。”她点头，“三日后大婚，请霍统领务必遵守承诺，饶笑红尘一命。”
霍雨浩深深行礼：“微臣对公主之心，天地可鉴。只要公主下嫁，莫说一个笑红尘，就是要微臣的命，也双手奉上。”
霍雨浩退下后，唐舞桐立刻召来赵锋：“计划有变，提前到明晚行动。通知我们的人，务必万无一失。”
赵锋担忧地说：“公主，太冒险了。一旦失败——”
“不会失败。”唐舞桐握紧笑红尘的玉佩，“我不能让他死。”
王秋儿站在暗处，看着霍雨浩春风满面地从栖霞阁出来。她不用问也知道，唐舞桐答应了他的求婚。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霍雨浩。”她迎上去，强作笑颜，“恭喜了。”
霍雨浩皱眉：“王小姐何出此言？”
“别装了。”王秋儿冷笑，“全宫都知道你要尚公主了。”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但你真以为，她会乖乖就范？”
霍雨浩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我听说，七公主正在策划劫狱。”王秋儿撒了个谎，“她根本没打算嫁给你，只想救出笑红尘，然后双双远走高飞。”
霍雨浩脸色骤变：“你从哪听来的？”
“我自有消息来源。”王秋儿故作神秘，“不过……我倒有个主意，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烦恼。”
霍雨浩眯起眼：“说。”
王秋儿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霍雨浩先是震惊，继而犹豫，最后变成了狠厉：“就这么办。不过，不能伤害公主。”
“当然。”王秋儿微笑，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只是确保笑红尘永远消失而已。”
霍雨浩点点头，大步离去。王秋儿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等候多时的心腹：“按计划行事。记住，我要他们两个……永远不能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