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作战4
清晨六点三十分，全体队员列队站在训练馆中央。苏雯站在女队第二排，眼睛因为缺眠而干涩发痛。她和张继科分别溜回宿舍后，只来得及换下汗湿的衣服，就赶到了早训集合点。
"昨晚没睡好？"陈梦小声问，递给她一瓶眼药水。
苏雯摇摇头，余光却扫向男队那边。张继科站在最后一排，黑色运动服领子竖着，遮住了半边脸。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懒散，但苏雯注意到他不断活动右肩的小动作。
主教练刘国梁大步走进训练馆，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苏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种表情通常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在开始今天的训练前，"刘国梁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铅块一样砸在地上，"我有必要重申一下队规。"
他环视全场，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个队员的脸。苏雯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第一条，晚上十点后严禁离开宿舍。第二条，任何加练必须提前报备。第三条..."刘国梁突然停顿，眼神锁定男队最后一排，"禁止破坏训练馆设施。"
苏雯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们被发现了。
"张继科，"刘国梁直接点名，"出列。"
整个训练馆鸦雀无声。张继科慢悠悠地走到前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苏雯能看到他后颈绷紧的肌肉线条。
"解释一下，为什么保安凌晨四点发现3号训练馆的门锁被撬开？"刘国梁问，声音危险地平静。
张继科耸耸肩："想练球，门锁着。"
"所以你就破坏公共财物？"
"只是用发卡拨了一下，"张继科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微笑，"那锁本来就快坏了。"
刘国梁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走近一步，几乎贴着张继科的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天才？特权阶级？我告诉你，国家队不缺天才，缺的是有纪律的运动员！"
张继科的下巴绷紧了，但声音依然轻佻："我会赔那把锁。"
"这不是锁的问题！"刘国梁突然提高音量，回声在训练馆内炸开，"是你的态度问题！队医说你肩伤需要休息，你却半夜偷溜去加练？你以为这是在帮自己？这是在毁掉你的职业生涯！"
苏雯咬住下唇，指甲不知不觉掐入掌心。她应该站出来的——是她答应了张继科的训练请求，是她没有阻止他。但现在开口，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刘国梁转向全体队员："你们都听好了。国家队不是省队，不是俱乐部。在这里，个人服从集体，小局服从大局。"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离开。"
张继科突然笑了："规则？刘指导，您当年不也是靠着打破常规才拿到大满贯的吗？"
训练馆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刘国梁的脸色变得铁青，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苏雯不敢相信张继科竟敢这样顶撞主教练。
"好，很好。"刘国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既然你这么有想法，下周的选拔赛你不用参加了。"
一阵骚动掠过队伍。不参加选拔赛意味着失去参加国际比赛的资格，对主力队员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张继科的表情终于变了："您不能这样。"
"我能。"刘国梁斩钉截铁，"回省队好好反省一个月，等伤养好了再说。"
"我的伤不影响比赛！"
"这是命令，不是讨论。"刘国梁转身，示意谈话结束，"现在，全体热身。张继科，收拾你的东西，下午有车送你去机场。"
队伍散开时，苏雯忍不住看向张继科。他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当人群经过他身边时，苏雯清楚地看到一滴鲜血从他掌心滑落——他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上午的训练异常沉闷。张继科没有出现，据说被叫去办公室谈话了。苏雯心不在焉，连续三个发球失误，惹得教练直皱眉。
"专心点！"李指导呵斥，"选拔赛就在下周，就这状态还想上场？"
苏雯机械地点头，眼睛却不断瞟向门口。直到午饭时间，她也没见到张继科的身影。
食堂里，关于张继科的议论已经炸开了锅。
"听说他这次真的完了，"一个男队队员压低声音，"刘指导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上次王皓迟到十分钟都被罚跑一万米。"
"但他可是张继科啊，"另一个人反驳，"队里现在最缺的就是他这种有冲击力的选手。"
马龙坐在不远处，沉默地吃着饭。作为张继科的双打搭档，他的态度显得异常平静。苏雯鼓起勇气，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马龙师兄，"她小声问，"张继科真的会被送回去吗？"
马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刘指导从不开玩笑。"
"可是选拔赛..."
"他有伤。"马龙打断她，"肩袖撕裂，再拖下去可能需要手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教练组是为他好，只是那倔驴不懂。"
苏雯的胃拧成一团。她想起昨夜月光下张继科贴满肌效贴的肩膀，还有他说"没有时间了"时那种绝望的语气。
午休时间，苏雯借口去医务室拿膏药，溜到了男队宿舍附近。她不确定张继科是否还在里面，但必须试一试。
幸运的是，她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发现了他。张继科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身旁放着一个半空的矿泉水瓶和几片止痛药。
"你应该吃饭的。"苏雯走过去，轻声说。
张继科睁开眼睛，黑眼圈明显："来送行？"
"别这么说。"苏雯在他身边坐下，"也许还有转机..."
"转机？"张继科冷笑，"刘国梁向来说一不二。下午三点，有专车送我去机场，结束。"他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苏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爸从老家寄来的中药膏，对肌肉拉伤很有效..."
张继科猛地站起来："我不需要同情！"
"这不是同情！"苏雯也站了起来，"是...是队友之间的关心。"
"队友？"张继科讥讽地重复，"早上刘国梁训话时，怎么没见我的'好队友'站出来？"
苏雯的脸刷地红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张继科转身要走，"反正你们都一样，只会服从命令的乖宝宝。"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苏雯心里。她冲上前拦住他："你以为只有你的方式是对的？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那为什么要有国家队？为什么要有教练？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自以为是，那还打什么团体赛？"
张继科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反击。
"你说我不站出来，"苏雯继续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你呢？你连自己的伤都不敢面对！你宁愿偷偷吃止痛药也不愿接受治疗，这不是勇敢，是懦弱！"
"你懂什么？"张继科的眼睛里燃起怒火，"我十三岁进省队，十五岁打上主力，每一天都在证明自己。现在他们却要因为一点小伤把我踢回去？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奥运会！"苏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张继科的脸色变得惨白，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原来你也这么想。"
"我不是..."
"算了。"张继科摆摆手，"祝你选拔赛顺利，苏雯同学。记得遵守所有规则。"
他转身离开，背影僵硬而孤独。苏雯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包，突然觉得无比愚蠢。
下午训练前，苏雯偷偷溜进男更衣室，把药包塞进了张继科的柜子。她还在上面贴了张小纸条："赢的方式不止一种。——S"
她刚关好柜门，就听到走廊上传来说话声。苏雯慌不择路，躲进了旁边的淋浴间。
"...最后一次机会。"是刘国梁的声音。
"我明白。"这个低沉的声音让苏雯心头一跳——张继科！
"马龙为你担保，说你能在选拔赛上证明自己。"刘国梁继续说，"但我有条件——接受队医全程监控，按时治疗，不许私自加练。"
"成交。"张继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别高兴太早。选拔赛你必须打进前三，否则一切免谈。"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雯靠在淋浴间的瓷砖墙上，长舒一口气。张继科得到了缓刑，但条件如此苛刻——带着肩伤打进前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更衣室门被猛地踹开。
"操！"张继科的怒吼伴随着柜门被砸的巨响。
苏雯从门缝中看到他将什么东西狠狠摔向墙壁——是她刚放进去的药包。中药膏溅在墙上，形成一片褐色的污渍。
"谁他妈都需要可怜我？"张继科对着空荡荡的更衣室咆哮，"我不需要！我会证明他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右手抓住右肩，慢慢滑坐在地上。在确认四周无人后，这个总是桀骜不驯的男孩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他蜷缩在长凳旁，额头抵着膝盖，肩膀无声地抽动。
苏雯捂住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张继科——如此真实，如此破碎。她应该出去安慰他吗？还是该保护他这难得的、不设防的时刻？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当张继科重新站起来，用冷水洗了脸，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离开后，苏雯才悄悄从藏身处出来。
墙上的药膏已经干了，但她的小纸条不见了。
